下午的阳光被切割成碎金，透过香樟树浓密的枝叶，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体育课的自由活动***刚响过，操场上瞬间炸开了锅，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男生们的呼喊声、女生们的笑闹声交织在一起，透着盛夏特有的燥热与活力。
云袅袅抱着一本翻旧了的散文选，找了处树荫最浓的角落坐下。
石凳被晒得有些发烫，她垫了张纸巾，刚翻开书页，眼角的余光就不由自主地飘向了不远处的篮球场。
江辰正在场上。
他脱掉了校服外套，只穿一件黑色运动背心，利落的线条勾勒出少年清瘦却结实的肩背。
阳光把他的皮肤晒成健康的蜜色，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
起跳投篮时，下颌线绷得很紧，一滴汗珠顺着线条滑落，砸在滚烫的水泥地上，瞬间裂开一小片深色，又很快被蒸发得无影无踪。
云袅袅的指尖在书页上顿了顿。
按原剧本里的设定，这会儿“林薇薇”应该像块甩不掉的膏药，抱着瓶矿泉水在篮球场边来回踱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江辰，只要他下场休息，就会立刻凑上去，哪怕换来的只是他不耐烦的皱眉和一句“让开”。
可现在，她安安静静地坐在树荫下，连视线都只是偶尔掠过球场。
“啪嗒。”
一瓶冰镇矿泉水突然出现在视野里，瓶身凝着细密的水珠，带着沁人的凉意。
云袅袅抬头，撞进一双漆黑的眼眸里——江辰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额头上还挂着汗，运动后的气息混着淡淡的皂角香扑面而来。
“树荫底下也有蚊子。”
他的声音比课堂上更低沉些，带着微喘，视线往她胳膊上扫了一眼，“刚才看你一首在挠。”
说着，他另一只手递过来一小盒绿色包装的薄荷膏，见云袅袅没立刻接，便首接放在了她手边的石桌上，塑料外壳与石面碰撞，发出轻响。
“这个止痒，效果挺好的。”
云袅袅这才发现，自己胳膊上确实起了两个红疹子，是刚才没注意时被蚊子叮的，下意识挠了好几下。
她拿起薄荷膏，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了手。
抬眼时，正好撞见江辰飞快移开的目光，耳根处泛着淡淡的红晕，像被阳光晒出来的，又不像。
云袅袅心里微微一动。
这反应太陌生了。
原剧本里的江辰，永远是冷淡疏离的，对“林薇薇”更是避之不及，眼神里的厌烦几乎毫不掩饰，像座捂不热的冰山。
可眼前的少年，虽然表情依旧没什么起伏，动作里却藏着笨拙的关切。
“谢谢。”
她拧开薄荷膏的盖子，一股清凉的薄荷味散开，驱散了些许燥热，“不过你怎么注意到我被蚊子咬了？
投篮的时候不该专心看篮筐吗？”
江辰的视线飘向篮球场，队友正冲他挥手喊“江辰，快来啊”，他却没动，只是含糊地应了声：“刚才投篮的时候……余光看到的。”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你好像不太爱说话？
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两个字说得很轻，却像石子投进云袅袅心里，漾开一圈涟漪。
他果然记得“林薇薇”以前的样子——那个咋咋呼呼、眼神里写满“我喜欢你”、总想着用各种方式引起他注意的原主。
云袅袅勾了勾唇角，把薄荷膏盖子重新拧好：“人总是会变的嘛。
就像你以前不爱喝汽水，现在不也会买冰镇矿泉水了？”
她记得原剧本里提过，江辰从来不碰碳酸饮料，连带冰的水都很少喝，说是家里管得严。
江辰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注意这些，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手机***响起，打破了两人间微妙的沉默。
是江辰的手机，放在石桌上，屏幕亮着，来电显示只有一个字：“家”。
江辰看到那字的瞬间，脸上的温度仿佛一下子降了下去。
他拿起手机，指腹在屏幕上悬了两秒才划开接听，语气冷得像结了冰：“有事？”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他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下颌线绷得更紧了。
阳光落在他脸上，却照不进那双沉得像深潭的眼睛。
云袅袅看着他握着手机的指节一点点泛白，手背上的青筋都隐隐露了出来。
“……知道了。”
他沉默了很久，喉结用力滚动了几下，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声音硬邦邦的，“我晚上回去。”
说完，不等对方回应就挂断了电话，手指猛地按在关机键上，力道大得像是要把手机捏碎。
他站在原地，背对着云袅袅，肩膀微微垮着，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
刚才运动后的鲜活气全没了，只剩下沉沉的疲惫，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抽走了力气。
云袅袅甚至注意到，他捏着手机的手，在微微发抖。
“没事吧？”
她忍不住轻声问。
江辰像是被这声问话惊醒，猛地转过身，眼神里带着刚从某种情绪里抽离的茫然，看到是她，才愣了愣，喉结动了动，吐出两个字：“没事。”
可那声“没事”说得毫无底气，眼底的烦躁和抗拒几乎要溢出来，藏都藏不住。
云袅袅的指尖在书页上轻轻摩挲。
原剧本里对江辰的家庭只有零星描述——家境优渥，父母都是商界精英，但关系极差，常年冷战，还总把生意上的压力发泄在他身上，逼他学各种不喜欢的东西，规划好他的人生轨迹。
原主“林薇薇”只觉得这是“富人的烦恼”，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从未真正在意过。
但此刻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看着他挂了电话后那瞬间的失神与疲惫，云袅袅忽然明白了他那层冷淡外壳下的东西。
就像刚才那通电话，明明让他极度不适，甚至可以说是厌恶，他却还是答应了“晚上回去”，像是在完成一项不得不做的、令人窒息的任务。
“其实……”云袅袅低下头，用指尖抠着薄荷膏盖子上的纹路，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有时候不想做的事，不用勉强自己的。”
她抬起眼，撞进他看过来的目光里，继续说道：“就像有人逼你喝不喜欢的饮料，你可以说‘不’的。
没必要因为对方是……就委屈自己。”
江辰猛地睁大了眼睛，眼神里满是惊讶，像是被人一语戳中了深藏的心事。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几下，最终却只是扯了扯嘴角，转身往篮球场走：“队友等着呢。”
他的脚步很快，背影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可云袅袅看得很清楚，他转身的瞬间，紧绷的肩膀似乎松了些，脚步也比刚才轻快了几分。
香樟树的叶子被风吹得沙沙响，阳光透过叶隙晃得人眼花。
云袅袅望着他重新融入球场的背影，心里渐渐勾勒出一个轮廓。
这个世界的江辰，不像剧本里写的那样无坚不摧。
他的冷淡更像是一层厚厚的铠甲，用来抵御原生家庭带来的刺。
那通电话，他刚才的反应，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他心里的结，比原剧本里描述的要深得多，也重得多。
或许，这才是剧情错乱的关键？
云袅袅拧开薄荷膏，挑了一点涂在胳膊的蚊子包上，清凉感顺着皮肤蔓延开，驱散了痒意。
她合上书，目光再次投向球场。
看来，得再靠近一点，才能看清楚这座冰山底下，到底藏着怎样的故事。
而她，或许能做那个帮他敲开一道裂缝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