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到站,红庙服务区,停车15分钟。”
下午3点半,一辆开往昆明的大巴停靠在高速公路服务区。
十几名乘客三三两两地下去上厕所或买食物。
阮雾溪坐在车厢最后一排,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膝盖,她把棒球帽的帽檐压的很低,加上黑框眼睛挡着大半张脸,那身打扮远远看去跟普通大学生无异。
牛仔裤口袋里的手机振动,她掏出手机滑开屏幕,上面跳出来乔柯发来的加密消息:裴勇调动了曲靖交警简短的几个字,立刻让她后颈的汗毛倒立起来,紧接着,胃部也开始一阵绞痛,本以为会一路顺利,没想到临到目的地,还是出了岔子。
她不得不承认,厉墨渊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她飞快点开地图APP,看清楚位置后,立刻惊得倒吸一口冷气:红庙服务区往前6公里就是曲靖收费站!
要不是乔柯的那条信息及时提醒,她还不知道自己离捕猎者这么近!
来不及多想,阮雾溪“噌”地一下站起身,从行李架上取下登山包,飞快地下了车。
对着服务区厕所的镜子,阮雾溪盯着自己那张苍白而疲惫的脸,在心底对自己说了句:“不要慌,还来得及!”
进了厕所隔断间,她从衬衫暗袋里摸出一支口红,拧开膏体,里面藏的是一把微型折叠刀。
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她抓起耳侧的长发,下一秒,刀锋划过发梢,栗色长发簌簌落下。
随后她又掏出化妆包,十分钟后,她变成了皮肤黝黑的本地姑娘,鼻翼两侧的脸颊上,还多了十几颗逼真的雀斑。
回到大巴停靠区时,阮雾溪没有上车。
她站在垃圾桶旁,假装整理背包,实则观察着服务区布局。
东南角有个标着“员工专用”的小门,门缝里漏出点烟头的红光。
她走到门边,对着里面抽烟的男人晃了晃手里的钞票,“帅哥,搭个车可行?”
男人接过钱,眯着眼打量她,开口是浓重的云南腔:“克哪点?”
阮雾溪冲他扯了扯嘴角:“一个人穷游,随便哪个小镇。”
男人咧嘴一笑,挠着头说:“成,跟我回洒渔镇。”
几分钟后,运送食材的小货车驶出服务区后门,阮雾溪蜷缩在一堆空泡沫箱之间心安理得地打起了瞌睡。
同一时刻,三万英尺高空,厉墨渊的湾流G650正掠过云层。
裴勇放下卫星电话,转身跟他汇报:“厉总,那辆大巴己经出发了,预计10分钟后就会被当地交警拦截。”
厉墨渊听后不置可否,眉心依然蹙成一团,他修长手指在真皮扶手上无意识地敲击了几下。
沉默数秒后,他突然开口:“她不在车上。”
短短几个字,轻而易举地击碎了裴勇胜券在握的自信,他右侧脸部肌肉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您认为阮小姐己经提前下车?”
“不是认为,是确认。”
厉墨渊抬手,猛地拉开舷窗遮光板,云海上的阳光透进舱内,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淡淡阴影。
他嗓音平静地开口:“查一下沿途所有的服务区监控,尤其是有员工通道的地方。”
裴勇立刻在平板电脑上调出路线图:“过去两小时,那辆大巴只停靠过红庙服务区。”
“就从那里查。”
厉墨渊的嘴角忽然扯出一抹冷笑,“查了那么久,你还没摸清她套路?
她最喜欢玩金蝉脱壳。”
裴勇背上的冷汗又起了一层,“好的,厉总,我马上去安排。”
厉墨渊走到机舱酒柜前,给自己倒了杯麦芽威士忌。
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摇晃,他突然想起昨天晚上,阮雾溪也是用这个牌子的酒给他调的最后一杯酒。
当时她站在吧台灯下,眼含春雾似的看着他喝下那杯酒。
他喝完酒回头朝她吊带裙上露出的白皙锁骨处扫了一眼,当时他还觉得被灯光那么一照,她那对纤细锁骨像一对即将张开的翅膀,整个人灵动得有些惹人怜爱。
原来那一刻不是错觉,她果然是想飞走了。
“厉总。”
裴勇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服务区监控摄像头拍到,有个身形相似的女人从那辆大巴车上下来,之后就没再上过车。”
厉墨渊的声音里带着一股隐隐的怒气:“继续查,我要知道她换了什么车,去了哪个方向。”
他坐下来打开平板电脑,调出阮雾溪的档案,那份他亲自审核过无数遍的档案。
二十西岁,江城大学艺术系毕业,父母早逝,无亲无故......太干净了,干净得不像真的。
厉墨渊突然意识到,他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女人。
她喜欢什么,害怕什么,他一样都说不上来,平时的她在他面前,永远是一副乖巧可人的样子。
懂分寸,知礼节,从来没有过恃宠而骄,更不会逾矩半步,贴心到他给过她一句最高评价:她永远是让他最省心的那个。
他对她的了解,仅限于床上和社交场合,她在他面前的表现,完全超出了合同要求的那些表演,可真实的阮雾溪是什么样子?
他一点都不清楚。
这些念头让他莫名烦躁,他看向窗外的云层,明明是阳光明媚的美好,却让他觉得心口堵窒,第一次有这种不确定的失控感。
他转头对裴勇说,“查一下她这三年来所有的网络活动记录,浏览历史,购物清单,一切。”
他第一次想要迫切地去了解这个女人,想知道她所有的一切,他从来不知道的真实一面。
——私人飞机降落在昆明长水机场时,裴勇递过来一个平板,屏幕冷光映出厉墨渊眼底的血丝。
“厉总,所有数据都在这里,包括阮小姐过去三年用过的每一台设备。”
厉墨渊接过平板,指尖划过屏幕时,心底竟然带着几分期待和喜悦。
那里面有上百个文件夹,每个文件底部都标注着精确到秒的时间。
他就要重新了解跟从前不一样的阮雾溪,这种感觉有些奇怪。
她在眼前的时候,他没想过去探究,此刻,她不见了,他却要以这种方式去认识她的一切,一个熟悉的陌生女人。
文件夹分类标注的很清楚:购物记录、浏览历史、电子书目录...甚至包括她手机里删除过的照片元数据。
厉墨渊蹙眉点开浏览器历史,看了一眼里面的内容,像是耗费了一天的时间,终于答对了一道高难度数学题,他突然冷笑出声:“果然。”
文件上密密麻麻的查询记录里,有几个高频出现的词汇云南地形、监控盲区、变装技巧、逃生指南。
他继续滑动屏幕,社交账号干净得像张白纸,相册里除了必要的社交场合合影,就只有些风景照。
但当他点开最近删除文件夹时,呼吸突然一滞,被删除的照片里,有张她对着镜子的***。
阮雾溪穿着他的白衬衫,下摆刚盖过大腿,眼睛亮晶晶的,手里举着本《漫漫自由路》,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
照片下面的日期显示是半年前。
这会是她喜欢的书?
看起来不怎样。
厉墨渊声音无波的下指令:“查查这是什么书。”
裴勇迅速操作着另一台设备:“《漫漫自由路》是南非前总统曼德拉的著作,里面的内容讲述......”厉墨渊抬手打断他,裴勇立马噤声。
书他不知道,曼德拉他还是清楚的。
被囚禁在狭小的牢房内长达27年的传奇人物,空间小到仅能放下一张床垫,却能为自己构筑一个超越物质牢笼的精神世界。
阮雾溪居然把曼德拉当作偶像,想要从他这里逃离是为了所谓的自由?
呵!
真够可以的。
问题是,除了合同里规定的必须项,他何曾限制过她自由?
学校那边他从来没干预过,工作的事他觉得没必要,她也从来没提过......看着眼前的照片,他忽然想起来,那天他出差回家,刚打算输密码,阮雾溪就赤脚跑来开门。
那天风有点大,她开了门风一灌进去时,衬衫下摆随着动作扬起,活脱脱一只展翅欲飞的白色小鸟。
他只记得她脸上恰到好处的惊喜表情取悦到了他,当时他只顾着将她按在玄关的镜子上,根本没注意到她随手放到置物柜上的书。
现在想来,那一脸的惊喜原来是来自于那本书,大概是她在茫茫人生路上忽然发现光亮和希望的喜悦,而不是因为看到他。
平板屏幕跳转到阅读记录,本以为会看到更多逃亡指南,结果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切都是法》、《解脱道上》、《鸟类迁徙图谱》、《世界葡萄酒产区》、《波斯细密画赏析》...甚至还有《基础量子力学》、《万物终结》。
厉墨渊不自觉地皱眉,“她喜欢读这些?”
在他的印象里,阮雾溪从未对书籍表露过任何兴趣。
裴勇点开阅读时间统计:“都是在深夜,平均每天阅读西小时西十六分钟。”
他滑动图表,“特别是您出差期间,峰值达到每晚六小时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