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卷着梧桐叶掠过走廊,江秋汇抱着刚领的新书往教室走,怀里的书封被吹得掀起一角。
教学楼前的公告栏前围了不少人,她下意识绕开——那里贴着重排后的座位表,而她对“新同桌”这种事,向来没什么期待。
刚踏进高二(三)班的门,就听见后排男生的起哄声。
江秋汇低着头往里走,视线落在第三组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桌角贴着她的名字。
旁边的座位还空着,桌肚里塞着一件深蓝色校服外套,袖口沾了点草屑,像是刚从操场回来。
她放下书,刚把文具袋摆到桌沿,身后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让让。”
男生的声音带着点刚跑完步的微喘,江秋汇侧身时,闻到了淡淡的皂角香混着阳光晒过的味道。
男生把肩上的篮球往桌下一塞,弯腰坐下时带起一阵风,吹得她摊开的笔记本页脚轻轻颤动。
江秋汇抬眼瞥了一眼,对方正单手转着笔,侧脸线条利落,睫毛很长,落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是裴淮璟,隔壁班转来的,据说理科极好,篮球也打得漂亮。
“江秋汇?”
他忽然开口,转笔的动作停了,“我是裴淮璟,以后同桌。”
江秋汇“嗯”了一声,低头继续整理书本,指尖划过笔记本上自己写的名字——江秋汇。
秋汇,秋分的汇。
妈妈总说这名字起得晦气,“秋”字带了萧索,“汇”字像水流,聚了又散,就像她爸当年,说走就走。
窗外的梧桐叶又落了几片,粘在窗玻璃上。
裴淮璟忽然用笔杆敲了敲她的本子:“你也喜欢在页边画小符号?”
江秋汇顿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刚才走神时,在“氓之蚩蚩”旁边画了个小小的落叶。
她迅速用橡皮擦掉,声音压得很低:“不喜欢。”
裴淮璟没再追问,转回去看自己的物理题。
课堂上的风越来越凉,老师在讲台上讲着“秋分昼夜平分”,江秋汇盯着窗外的天空发呆。
去年这个时候,妈妈在厨房摔了碗,碎瓷片溅到她脚边,声音尖利:“你爸又找了个女人,你看!
这就是感情!
什么天长地久,全是骗傻子的!”
放学铃响时,裴淮璟己经收拾好书包,见江秋汇还在慢吞吞地把书本往包里塞,随口问:“一起走?”
“不用。”
江秋汇拉上书包拉链,声音快得像怕被拖住,“我妈在门口等。”
其实妈妈从不来接她。
走出校门时,秋风卷着落叶打在脚踝上,江秋汇缩了缩脚。
不远处的篮球场,裴淮璟穿着白色球衣投篮,阳光穿过他扬起的手臂,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有女生拿着水跑过去,他笑着摆摆手,目光却不经意扫过校门口,正好撞上江秋汇的视线。
她立刻低下头,加快脚步往前走。
书包带勒得肩膀有点疼,像小时候爸妈吵架时,她攥着衣角站在走廊里的感觉——全世界的喧嚣都隔着一层膜,只有自己的心跳声,清晰得让人烦躁。
路过巷口的水果摊,老板娘笑着招呼:“秋汇,买串葡萄?
刚到的,甜得很。”
江秋汇摇摇头。
妈妈昨天还在说:“别随便吃别人的东西,谁知道安的什么心。”
回到家时,防盗门虚掩着,妈妈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遥控器被按得噼啪响。
“回来了?”
语气算不上好,“今天开学,没跟那些不三不西的人来往吧?”
“没有。”
江秋汇换了鞋,把书包放在门口的柜子上。
“最好是。”
妈妈转过头,眼神扫过她的校服,“我跟你说过多少遍,别想着什么朋友啊、感情啊,没用。
你看隔壁家那个谁,高中谈对象,最后还不是被甩了?
女孩子要靠自己,知道吗?”
江秋汇没说话,走进房间关了门。
窗外的天色暗下来,梧桐叶在窗台上积了薄薄一层。
她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翻开新的一页,笔尖悬了很久写下两个字:秋分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班级群里的消息。
裴淮璟发了张照片,是教室后墙的黑板报,用彩色粉笔写着“欢迎新同学”,旁边画着几棵金黄的树。
他在下面问:“黑板报角落的落叶,是江秋汇画的吗?
挺像的。”
江秋汇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几秒,退出群聊,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窗外的风还在吹,像是谁在低声说着话。
她想起妈妈常说的那句“没有一段感情能长久”,又想起裴淮璟刚才投篮时,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一眼,干净得像被秋水洗过 。
笔尖在纸上洇开一个小小的墨点,像片没来得及落下的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