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末的风里己经带了霜气，江秋汇裹紧校服外套走进教室时，裴淮璟正趴在桌上补觉，侧脸埋在臂弯里，露出的发梢被阳光镀上一层浅金。
他桌角的玻璃杯里泡着枸杞，是上周班会课班主任强调“保温杯里泡枸杞，健康学习没问题”后，他第二天就带来的，惹得后排男生笑了他好几天。
江秋汇放下书包时，碰倒了自己的水杯，“哐当”一声在安静的早自习里格外清晰。
裴淮璟猛地抬头，睫毛上还沾着点没睡醒的迷茫，看见她手忙脚乱地捡杯子，低声说了句“小心”，然后从桌兜里摸出包纸巾递过来。
“谢…谢谢。”
她接过纸巾擦桌上的水渍，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像触到一块刚从室外拿进来的冰，凉得她飞快缩了手。
裴淮璟没在意，打了个哈欠转回去刷题，笔在草稿纸上划过的声音沙沙响。
江秋汇偷偷抬眼，看见他校服袖口磨出了点毛边，想起上周运动会他跑三千米时，这只袖子被跑道边的铁丝网勾住，撕开个小口子，后来是她趁午休，用妈妈缝窗帘剩下的蓝线悄悄缝好的——当然，他大概从没发现。
课间操时，广播里放着跑操音乐，江秋汇被挤在人群里往前挪，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等一下”。
裴淮璟从后面追上来，手里捏着片银杏叶，叶脉在阳光下看得清清楚楚：“刚看见掉你头发上了。”
她伸手去接，叶子却从他指尖滑落，打着旋儿飘进了花坛。
“算了。”
他挠挠头，“那边的银杏道黄透了，放学带你去捡？”
江秋汇脚步一顿，刚想同意，想起妈妈昨晚的话。
她加班回来时满身酒气，把公文包往沙发上一摔：“今天碰到你李阿姨，她儿子谈恋爱被学校抓了，你说现在的小孩是不是疯了？
我告诉你江秋汇，你要是敢搞这些乱七八糟的，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不了，”她低下头，声音比风还轻，“我妈让我早点回家。”
裴淮璟“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跑操的队伍继续往前涌，江秋汇被夹在中间，后背却像贴了片暖烘烘的阳光——刚才他站过的地方，好像还留着点淡淡的皂角香。
这天放学时，下起了冷雨。
江秋汇没带伞，站在教学楼门口犹豫，就看见裴淮璟举着把黑色大伞跑过来，伞骨上还挂着水珠：“一起走？
我家方向跟你差不多。”
雨珠敲在伞面上噼里啪啦响，两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伞下的空间很小，胳膊时不时会碰到一起。
江秋汇盯着脚下的水洼，听见他忽然说：“你是不是不太喜欢说话？”
她踢开脚边的石子，没应声。
“其实我以前也不爱说话，”他自顾自往下说，“小学时总被人欺负，后来开始打篮球，发现跑起来的时候，好像什么烦心事都能被风吹走。”
雨忽然下大了，风卷着雨丝往伞里钻。
裴淮璟把伞往她这边倾斜了大半，自己的左肩很快被打湿，深蓝色校服洇出片深色的痕迹。
江秋汇想说“不用”，话到嘴边却变成：“你不怕感冒？”
“没事，”他笑起来时，眼角有颗小小的痣，“我火力壮。”
走到巷口时，雨小了些。
江秋汇停下脚步：“我到了。”
裴淮璟收起伞，伞尖往下滴着水：“那明天见。”
她点点头转身，没走两步，听见他在身后喊：“江秋汇！”
回头时，看见他正踮脚往巷子里看，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眼睛亮得像盛着星子：“你家阳台上的仙人掌开花了，粉粉的，挺好看。”
江秋汇愣住了。
那盆仙人掌是爸爸走前买的，养了三年都没动静，她以为早就死了。
等她反应过来想再说点什么，裴淮璟己经举着伞跑远了，背影在雨幕里越来越小，最后拐过街角消失不见。
她摸出钥匙开门时，手指还带着点伞柄的凉意，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软得发慌。
妈妈还没回来。
江秋汇走到阳台，果然看见那盆仙人掌顶上开了朵小粉花，在冷雨里颤巍巍地立着，像个倔强的小拳头。
她忽然想起裴淮璟刚才的笑，掏出手机犹豫了很久，终于点开班级群，往上翻到他发的那张黑板报照片，手指悬在屏幕上，慢慢敲了三个字：不是我。
发送成功的瞬间，窗外的雨停了。
月亮从云里钻出来，照亮了晾衣绳上飘动的校服，其中一件深蓝色的，袖口缝着细密的蓝线，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江秋汇刚把那片银杏叶书签夹进笔记本，玄关就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妈妈推门进来，带着一身雨气和淡淡的消毒水味，把湿漉漉的外套往衣架上一挂，看见阳台上的她，眉头皱了皱：“站那儿吹风干嘛？
不知道降温了？”
“刚看仙人掌开花了。”
她转过身，声音有点发紧。
妈妈顺着她的目光瞥了眼阳台，语气没什么起伏：“死不了就不错了。”
说着从包里掏出个保温桶，“单位食堂剩的排骨汤，热一热喝了。”
江秋汇接过保温桶时，指尖碰到妈妈冰凉的手——她的袖口也湿了，大概是没带伞。
厨房传来微波炉运转的嗡鸣，她看着妈妈背对着她整理公文包的背影，忽然想起刚才裴淮璟淋湿的左肩，喉咙里像卡着片银杏叶，涩涩的。
“对了，”妈妈忽然回头，眼神扫过她的校服，“今天放学时，李阿姨说看见你跟个男生共一把伞？”
保温桶的边缘烫得她指尖发麻，江秋汇低下头，盯着地砖上的水痕：“是…是同学，顺路。”
微波炉“叮”地响了，妈妈是把热好的汤往她面前一推：“赶紧喝，凉了腥。”
接着又补“我劝你不要和那些男生来住，没一个真心的！
要是敢让我抓到你谈恋爱，你试试看！”
江秋汇没说什么，轻轻“嗯”了声，脑袋里不自觉又回想出裴淮璟那张镀着金边的脸，随后迅速散开，换为的是爸爸醉醺醺的搂着一个女人回家，那女人理所当然的睡着妈妈的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