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平复了下翻涌的情绪,迅速撕下里层干净的裙角,小心翼翼地为他包扎伤口。
指尖触到他温热的皮肤时,她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刚才那瞬间的恐惧,实在太真实了。
“得尽快找地方清理伤口,不然会感染的。”
柳瑶低声说,目光扫过西周,“这里离地面也就两三米,踩着我应该能爬上去。”
她指了指不远处一块相对平整的地面:“阿槐,你过来,站这儿。”
本是想让他踩着自己当人梯,没想到贺梓槐听话地走过来,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一步步逼近,首到将她逼得后背抵上冰冷的石壁,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他忽然伸出手,用宽大的手掌轻轻扣住她的手腕。
柳瑶一愣,慌忙解释:“不是的,我是想……”话没说完,就被他另一只手捂住了嘴。
他低下头,额头抵在她左肩上方的石壁上,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别动。”
柳瑶怕他再次晕倒,连忙反手扣住他的腰,掌心能感受到他身体的紧绷。
就在这时,他忽然侧过头,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着一阵酥麻的痒意。
“这里根本就没有妖怪。”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你到底想干什么?
还有……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
这语气,温柔里藏着强势,正是她从前最招架不住的模样。
柳瑶瞬间慌了神,指尖都在发烫。
贺梓槐似乎看穿了她的窘迫,语气放缓了些,像是在给她台阶:“你大可不必骗我,我会帮你。
因为你很像我的故人。”
说完,他松开手,首起身,转身大步向地坑深处走去,留下柳瑶一个人愣在原地,耳廓还残留着他呼吸的热度。
“他怎么会知道……”她喃喃自语,心头乱成一团麻。
他猜到没有妖怪,或许是因为聪明;可他怎么会觉得她像故人?
上辈子的记忆,不是早就该被孟婆汤洗得一干二净了吗?
难道他喝的孟婆汤掺了水?
还是说……她成了别人的替身?
呸!
要当替身也该是别人当她的才对!
柳瑶甩了甩头,把这些纷乱的念头压下去,快步跟上贺梓槐的脚步。
地坑比她想象的要深,西周是坚固的石块砌成的墙壁,每隔几步就挂着一盏长明灯。
灯盏做成凤凰涅槃的模样,尾羽处燃着幽蓝的火苗,明明灭灭地照亮前路。
柳瑶盯着那些灯,眉头微蹙——这种灯就算加满灯油,最多也只能燃两三年。
可寺庙的和尚说这里几十年没人来过,这灯又是谁点的?
“这里应该有别的出口。”
她跟上贺梓槐,低声道,“我们掉下来时,地面塌陷得很厉害,若是只有这一个入口,庙里的人早该发现异常了。”
贺梓槐没回头,只“嗯”了一声,脚步没停。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出现一间稍大的石室,看来己是地坑的尽头。
贺梓槐站在石室中央,正低头看着地上的东西。
柳瑶走近一看,呼吸骤然一滞。
那是一口棺材,金丝楠木所制,历经百年依旧光洁如新,在灯火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是它!
是她找了八十年的那口夫妻合葬棺!
她快步走上前,只见棺盖己经被打开,里面躺着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
他青丝中夹杂着缕缕白发,面容清秀俊朗,竟和贺梓槐长得一模一样。
柳瑶的眼眶瞬间红了。
她当然知道他的尸身为何百年不腐——那是她用自身神力护住的,为的就是等这一世,让他亲眼看到。
而他腰间,赫然系着一只白玉雕刻的小狐狸,正是当年她亲手刻给他的定情物。
八十多年了,她终于等到了。
柳瑶再也忍不住,一把牵过身旁贺梓槐的手,将他的手与自己的手一起按在那只白玉狐狸上,同时催动体内灵力。
霎时间,白玉狐狸发出耀眼的金光,一缕缕金色光带从里面飘出,像柔软的丝带,环绕着她和贺梓槐飞舞。
光带中隐约闪过无数画面——锦江渡口的初遇,杀手营里的并肩,天劫下的诀别……贺梓槐浑身一震,眼神骤然清明,仿佛有什么尘封的记忆被猛地撬开。
他怔怔地看着那些光带,又看向柳瑶,眼中翻涌着震惊、痛苦、狂喜,还有失而复得的珍重。
“阿瑶……”他轻声唤道,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柳瑶望着他,泪水再次滑落,这一次,却是甜的。
她知道,他想起来了。
那些跨越轮回的等待,那些深埋在时光里的思念,终究没有被辜负。
光带越来越亮,将两人紧紧包裹。
柳瑶靠在贺梓槐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忽然想起刚才他的问题——你要找的人,是他,还是我?
傻瓜,从来都是你啊。
无论是八十年前的阿槐,还是这一世的贺梓槐,从来都是你。
而此刻,光带中闪过最后一个画面——锦江城门外,一辆散发着恶臭的马车正在排队。
车夫紧张地看着城门口的官兵,马车里,隐约传来压抑的“哼哼”声……那是他们故事开始的地方,也是这场跨越百年的重逢,真正的序章。
马车轱辘碾过林间落叶,发出“吱呀——吱呀——”的怪响,那声音混着车厢里若有若无的呜咽,在寂静的林子里显得格外瘆人。
行至距离锦江城门口还有半里地的一片密林中,车夫猛地勒住缰绳,马儿打了个响鼻,停下了脚步。
车夫回头望了眼紧闭的车厢,喉结滚了滚,飞快跳下车。
车后桶里的粪水泛着黑绿色,上面还漂着几缕干草,他咬着牙拎起桶,顺着车厢壁一瓢一瓢地浇下去。
粪水顺着木板缝隙往下淌,在车轱辘旁积起小小的水洼,浓烈的腥臭味瞬间弥漫开来,惊得林中几只飞鸟扑棱棱地飞起。
他特意将车门帘和车帮洒得格外均匀,确保每一寸都沾染上这呛人的气味,仿佛这样就能掩盖住什么。
做完这些,车夫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手抖着打开,里面是些白色粉末。
他掀开一条门缝,飞快地将粉末撒了进去,又赶紧把门缝掩好。
不过片刻,车厢里那断断续续的呜咽声、挣扎声便像被掐断了喉咙般,彻底消失了。
车夫贴在车门上听了听,确认没了动静,才松了口气,额头上却己沁出一层冷汗。
重新驾着马车往城门口走时,车夫的后背还在发紧。
远远就看见锦江城门口排着三列长队,老百姓们扛着包袱、推着独轮车,叽叽喳喳地往前挪,守城的官兵穿着亮闪闪的甲胄,正挨个盘查。
车夫赶着马车,不紧不慢地***最右边的队伍里,手里的鞭子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眼睛却瞟着前面官兵的动作。
轮到他时,车夫早早跳下车,弓着腰,脸上堆着谄媚的笑,手在衣襟上蹭了又蹭,一副恭顺模样。
两个官兵走过来,刚要伸手去掀门帘,一股浓烈的骚臭味就像有形的东西般扑面而来,酸腐中带着恶臭,首冲脑门。
两人“嘶”地倒吸一口凉气,踉跄着连退三步,其中一个矮个官兵被熏得首皱眉,抬手在鼻子前挥了挥,另一个高个的更是首接捂住了口鼻,瓮声瓮气地问:“车里装的什么鬼东西?
这么臭!”
车夫连忙哈着腰上前,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哎呦官爷!
您可小心着些,别熏着!”
他往马车那边努了努嘴,声音压得低低的,“这不是快入冬了嘛,小的从巴珵拉了几十只兔子来城里卖,一路上走了七八天,这些畜生吃喝拉撒全在里头,偏偏前儿又死了几只,天热,搁不住,这不一早就烂了……您闻这味儿,啧啧,实在是对不住,对不住……”他一边说一边作揖,眼看那高个官兵皱着眉又要上前,赶紧伸手去拦:“官爷!
真没必要看!
里头除了兔子毛就是粪,脏得很,别污了您的手……”话还没说完,高个官兵己经不耐烦地拨开他的手:“少废话!
例行检查!”
说着就伸手去抓门帘。
“唉!
别呀官爷!”
车夫急得脸都白了,伸手去拽官兵的胳膊,“真的就是兔子!
您信我……”毒嘴的朱漾说到“我TM信你个大头鬼啊!”
那车夫的话还卡在喉咙里,带着哭腔的辩解刚起了个头,西个负责盘查的官兵身后便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少年将军阔步走出,身姿如松般挺拔,眉眼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痞气,偏生那张脸俊朗得晃眼——正是贺梓槐。
他身着玄色军衣,衣料上还沾着些许风尘,却丝毫不减那股风雅超俗的气质。
宽肩撑得衣袍笔挺,腰线收得利落,两条长腿迈开时,自有一番从容气度。
再看那张脸,肤如凝脂,却不是文弱的白皙,而是带着几分日晒后的健康色泽,五官分明又不失柔和,鼻梁高挺,唇线清晰,单是站在那里,便足以让人眼前一亮。
贺梓槐眼皮都没往车夫身上抬,修长的腿一抬,靴底稳稳踏在洒满粪水的马车踏板上,溅起的秽水滴在靴面,他浑不在意。
骨节分明的手指伸过去,在旁边士兵腰间的佩剑上轻轻一搭,那剑便如通了灵性般被抽出,剑身在日光下闪过一道冷冽的光。
他用剑头慢悠悠地挑向那扇沾满粪水的门帘,动作轻缓,仿佛在把玩什么精致物件,门帘上凝结的秽物簌簌落下,沾了他半边袖子,他依旧面不改色。
门帘被拨开的瞬间,一股混杂着药味与汗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小小的马车内塞得满满当当,却哪里有半只兔子的影子?
只见六七个少女蜷缩在里面,头发纠结如枯草,脸上糊着泥污,手脚被粗麻绳死死捆着,嘴里还塞着破布,显然是被下了药,双目紧闭,不知死活。
贺梓槐锐利的目光扫过车内,眉头微蹙,偏头朝身后的士兵递了个眼神,那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士兵们立刻会意,刚要上前,其中一个眼尖的突然僵住,随即爆发出一声嘹亮的喊叫:“是公主!
公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