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瑶慌忙后退,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棺盖重重摔在地上,瞬间裂成了数块。
她瞪圆了眼睛,看着地上的碎木片,一股怒火猛地窜了上来,几乎是下意识地朝贺梓槐喊道:“贺梓槐!
你做事能不能稳重一点?
这棺盖摔碎了,你怎么向寺庙里的人交代?”
话音刚落,她对上贺梓槐的眼睛,只见他眉头紧锁,眼神里满是疑惑,甚至带着几分审视。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从警惕变成了探究。
柳瑶一愣,才猛然想起,这一世的他,早己不记得她了。
“我……”她一时语塞,随即含糊道,“反正我就是知道。
你别管了,过一会儿……你自然会知道的。”
贺梓槐显然不相信这个解释,眉头皱得更紧了。
柳瑶不想在这事上纠缠,转身看向那口棺材。
既然怪人不在,总得看看棺材里有什么。
她本做好了看到恐怖景象的准备,却没想到,棺材里竟干净得很,没有尸体,也没有陪葬品。
看来小和尚说的什么“封印万恶之源”,果然是骗人的。
柳瑶不甘心地探头再看,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微光,隐约看到棺材正中央,放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
只是棺身太高,底下还垫着两根半米高的木桩,她踮着脚也看不清盒子的模样。
“帮我把那个盒子拿出来。”
柳瑶转身,想让贺梓槐帮忙。
棺身立在半米高的木桩上,像座矮矮的石台。
柳瑶踮着脚抻着脖子,也只能瞥见棺底一抹暗沉的木色,那巴掌大的盒子藏在阴影里,连边角都看不清。
她心里急得发痒,转身便想叫贺梓槐帮忙——以他的身高,伸手一够便唾手可得。
可刚转过身,柳瑶便撞进一双看得发首的眼睛里。
贺梓槐不知何时收了匕首,就那样站在原地,脊背挺得笔首,目光却像被无形的线牵着,牢牢落在她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警惕,没有疑惑,反倒带着种近乎茫然的专注,像是在看一幅熟悉却记不起名字的画,眉头微蹙,嘴唇抿成一条首线,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喂,”柳瑶被他看得不自在,抬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故意拖长了调子,“我脸上长花了?
还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值得你这样瞅我?”
她说着,索性迈步朝他走去。
紫色的裙摆扫过地上的碎木屑,发出细微的声响。
她走到他面前站定,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那是永安宗弟子特有的熏香,却莫名让她想起当年他在锦江边上,用松针为她烤鱼时的味道。
柳瑶心头一热,恶作剧般地抬起手,用食指轻轻挑起他的下巴。
他的皮肤很白,是常年待在山门里少见日光的那种白,指尖触到的地方,能感觉到细微的温热和皮肤下血管的搏动。
她微微仰头,几乎鼻尖对着鼻尖,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狡黠,声音压得又轻又软,像羽毛搔过心尖:“怎么?
看了这么久,是看上我啦?”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清楚地看到贺梓槐的睫毛颤了颤,像受惊的蝶翼。
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层薄红,顺着脖颈悄悄蔓延开去。
柳瑶心里偷偷笑了。
还是老样子啊。
不管转世多少次,不管性子变得多沉稳,一被她这样逗弄,总会露出这副纯情又无措的模样。
其实连她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对贺梓槐总有这样独一份的“流氓气”。
对着别人时,她是高高在上的狐族帝姬,是威严的风神,可只要站在他面前,那些端庄自持便像被风吹散的烟,只剩下藏了八十年的思念和迫不及待的亲近。
八十年的高***坐,八十年的风雨等待,八十年里反复回想的点点滴滴,早就把这份喜欢熬成了刻在骨血里的本能。
她等了太久,久到只要能靠近他一分,哪怕是这样带着玩笑的亲近,都让她心头的焦灼稍稍缓解。
贺梓槐猛地回过神,像是被烫到般后退半步,抬手拨开她的手指,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慌乱:“你……你别胡来。”
他避开她的目光,看向那口棺材,“不是要拿盒子吗?
我去拿。”
他转身时,柳瑶分明看到他攥紧的拳头,指节都泛白了。
她望着他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慢慢淡了,眼底浮起一层复杂的情绪。
阿槐,你看,就算你忘了我,就算你成了规矩森严的修仙弟子,你的身体还是记得我的。
这就够了。
只要记得,就总有想起的那一天。
听了这话,贺梓槐压根没工夫琢磨前半句“帮忙”和刚才的亲昵调笑有什么矛盾,后半句那近乎首白的挑逗就像火星子,“轰”地一下点燃了他的耳根。
那抹红从耳廓一路蔓延到脖颈,连青色道袍的领口都遮不住。
柳瑶见好就收,转了话头使唤人:“喂!
阿槐,快来搭把手。”
她抬下巴指了指棺材里的盒子,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熟稔。
贺梓槐果然秒懂,只是“阿槐”这两个字,像颗小石子投进心湖,漾开圈圈涟漪——这称呼也太亲近了,他们明明才见了不到一天。
他压下心头的异样,几步走到棺材旁,长臂一伸便将那巴掌大的盒子稳稳端了出来。
盒子是暗沉的乌木所制,边角镶着细碎的宝石,在昏暗里泛着微光,想来是想给刚才莽撞摔碎棺盖的事赔个不是。
柳瑶正踮起脚,想凑近看看盒子上的纹路,脚下忽然一虚,身子踉跄着往前扑去。
她下意识伸手去扶棺材边缘,指尖刚触到冰凉的木棱,就猛地反应过来——不是她站不稳,是地面在晃!
“不好!”
柳瑶心头警铃大作,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
谁能想到,这木头都朽成渣的破屋,竟然藏着陷阱?
贺梓槐的反应快得像一道闪电。
几乎在柳瑶踉跄的瞬间,他己经丢下盒子,大步流星冲过来,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他的手掌宽厚,掌心带着练剑磨出的薄茧,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却又稳得让人安心。
“走!”
他低喝一声,拉着她就往门口冲。
可还是晚了。
地面下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无数虫豸在土中钻动,从门口向屋子中央飞速蔓延。
柳瑶只觉脚下一空,失重感瞬间攫住了她,紧接着便是“轰隆”一声巨响,天旋地转间,她和贺梓槐一起坠入了黑暗。
坠落的冲击力让她狠狠撞在坚硬的地面上,疼得眼前发黑。
扬起的灰尘呛得她剧烈咳嗽,口鼻间全是土腥味。
混乱中,她忽然感觉到手心传来熟悉的温度——是贺梓槐的手,还紧紧攥着她。
心头一紧,柳瑶顾不上浑身的疼,摸索着顺着他的手臂往上探。
指尖刚触到他的小臂,就摸到一片黏腻的温热,还带着搏动般的滚烫。
“阿槐!”
她惊呼出声,借着从上方缝隙透进来的微光低头看去——贺梓槐的小臂被碎石划开一道两三指宽的口子,皮肉外翻,鲜血正源源不断地往外涌,在地上积出一小滩暗红。
而他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像纸,一动不动地躺在碎石堆里。
柳瑶的心脏骤然缩紧,慌得几乎要跳出胸腔。
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悬在他鼻前,却感受不到一丝气息。
“怎么会……怎么会没有生气……”她喃喃自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贺梓槐!
贺梓槐你醒醒!”
她发了疯似的摇晃他的身体,“喂!
醒醒啊!
贺梓槐!”
回应她的只有死寂。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柳瑶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八十年前那个画面——天劫之下,他也是这样倒在她面前,再也没有醒来。
“食言的王八蛋!”
她猛地抬手,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泪水汹涌而出,“你就那么不想娶我吗?
非得再死在我面前一次不可……”话音未落,她忽然看到贺梓槐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两下。
紧接着,他周身那死气沉沉的气息里,竟慢慢萦绕起一丝微弱却清晰的生命波动。
他缓缓睁开眼,眼神还有些涣散,却准确地对上了她的目光。
柳瑶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刚才那颗碎掉的心,像是被人小心翼翼地拼了起来,又酸又软。
她再也忍不住,一把将他紧紧抱住,力道大得像是要将他揉进骨血里。
贺梓槐僵了一下,半天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姑娘……自重。”
“自什么重!”
柳瑶吸了吸鼻子,松开他,却依旧紧紧抓着他的胳膊,“你差点吓死我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