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滚烫的情诗,那些深夜的守候,那些“非卿不娶”的誓言,曾是她冰冷戎马生涯中最温暖的慰藉,是她心甘情愿放下手中利剑、脱下染血战袍的唯一理由。
她信了。
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一头扎进了他用蜜语甜言和虚假深情编织的罗网。
大婚当夜,他一身酒气地闯入新房,掀开盖头后,眼中那短暂的惊艳,迅速被一种她当时看不懂、如今才明白是轻蔑和索然的神色取代。
他敷衍地饮下合卺酒,甚至没等她喝完自己那杯,便急不可耐地伸手来扯她的衣带,口中喷着浓烈的酒气,含糊嘟囔:“昭昭……我的女将军……终于把你娶回来了……来,让夫君好好疼你……”那粗鲁的动作,那毫不掩饰的、如同对待一件战利品般的占有欲,让她本能地感到不适和抗拒。
……之前他并不是这样的。
她微微蹙眉,稍稍侧身避开他带着酒气的亲吻,低声道:“世子……你醉了,先歇息……”就是这一丝微弱的抗拒,点燃了陆怀袖眼中压抑的怒火。
他动作猛地一顿,那双总是含情脉脉的桃花眼瞬间阴沉下来,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弧度:“醉了?
呵……明月昭,收起你在军营里对着那些粗鄙军汉的那套!
你现在是本世子的夫人!
是镇北侯府的世子妃!
不是那个在战场上喊打喊杀的母夜叉!”
明月昭震惊至极,她瞪着小鹿般的双眼一把推开他:“你不是陆怀袖!
……你是谁?
你敢对本将军如此无礼!”
他猛地用力,将她重重掼在铺满百子被的床榻上,沉重的身躯压了下来,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她脸上,话语刻薄如刀:“装什么清高?
嫁都嫁了,还当自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女将军?
告诉你,脱了那身皮,你也不过是个女人!
是本世子花了心思才弄到手的女人!”
“你真是陆怀袖???”
明月昭惊骇的质问。”
千真万确。
不然呢?
“陆怀袖哈哈大笑:”……把你娶回来可真不容易!
你那点武艺,在闺房里可派不上用场!
乖乖伺候好本世子,才是你的本分!
“陆怀袖用了点力,明月昭立刻浑身酸软。
她立刻明白,她中招了。
屈辱!
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明月昭。
那一刻,她终于看清了面具下那张虚荣、浅薄、暴戾的真容。
什么情深似海,什么非卿不娶,不过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骗她放下兵权,骗她走进这华丽的囚笼!
她拼尽全力挣扎,手脚并用,甚至用上了巧劲。
但她使不出力气!
那交杯酒里有鬼!
但纵使如此,陆怀袖一个养尊处优的世子,哪里是真正在尸山血海里拼杀出来的明月昭的对手?
猝不及防之下,竟被她一脚踹下了床榻,狼狈地摔倒在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啊!”
守在门外的红俏惊呼一声,大约是听到了里面的动静。
“***!”
陆怀袖恼羞成怒,从地上爬起,俊美的脸孔扭曲狰狞,指着明月昭破口大骂,“给脸不要脸!
真当自己是什么金枝玉叶了?
不过是个粗手粗脚、满身血腥气的武夫之女!
本世子看得上你,是你明月家祖坟冒了青烟!
你竟敢……世子爷息怒!
世子爷息怒!”
新房的门被推开一条缝,红俏惊慌失措地探进头来,看到陆怀袖狼狈的模样和楚明昭冷若冰霜的脸,吓得脸色煞白,忙不迭地跪下,“夫人她……她定是初次,心中害怕……您大人大量……”陆怀袖喘着粗气,狠狠瞪了明月昭一眼,那眼神如同淬毒的蛇信。
他整了整凌乱的衣袍,对着红袖,语气却陡然一转,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亲昵和轻佻:“怕?
她明月昭在战场上砍人头颅时怎么不怕?
红俏,你进来,扶本世子去梳洗。
这身酒气,熏着本世子了。”
他不再看明月昭一眼,仿佛她是一件碍眼的垃圾。
红俏连忙起身,小步快走进去,小心翼翼地搀扶住陆怀袖的手臂,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世子爷小心脚下……奴婢伺候您……”陆怀袖借着酒意,半边身子几乎都靠在红俏娇小的身躯上,手指甚至有意无意地拂过红俏盈盈一握的腰侧,引得红俏一阵脸红心跳。
临出门前,他侧过头,对着床榻上如同冰雕般僵坐着的明月昭,丢下一个充满恶意的、胜利者的笑容:“我的好夫人,你就在这儿好好想想,该怎么‘伺候’你的夫君吧!
想通了,再来求我!”
新房的门,被红袖从外面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隐约传来的丝竹喧嚣,也彻底将明月昭推入了冰冷绝望的深渊。
那晚的屈辱,只是开始。
往后的日子,如同钝刀子割肉。
陆怀袖的真面目彻底暴露。
他贪图享乐,纵情声色。
王府里稍有姿色的侍女,几乎都与他有染。
明月昭这个明媒正娶的世子妃,成了全府上下心照不宣的笑话。
她试图规劝,试图拿出当家主母的威严,换来的却是陆怀袖变本加厉的羞辱和陆怀袖的母亲的责难。
“你既己嫁入王府,就该恪守妇道,相夫教子!
成日里还端着将军的架子给谁看?
怀袖是世子,是未来的侯爷!
他身边有几个伺候的人怎么了?
这是他的福分!
也是你身为正妻该有的容人之量!
你自己不能生养,难道还不许别人给王府开枝散叶了?”
老王妃刻薄的话语,如同淬毒的针,扎在明月昭心上。
不能生养?
明月昭心中冷笑。
新婚当夜之后,陆怀袖就再未踏入过她的房门。
她如何能生养?
府里的下人们,惯会见风使舵。
世子不喜,老夫人厌恶。
他们自然也对这位失了势的“女将军”世子妃怠慢起来。
份例被克扣,请医问药被拖延,连她昔日战场上留下的旧伤发作,想用点王府库房里的好药材,都要看管事婆子们推三阻西、阴阳怪气的脸色。
她憋住了。
为什么他是这样一个人?
那雍容的步伐,那眉间的温润,那含情脉脉的对视,那骨子里透着深邃和情意的诗篇,那一句一句海誓山盟,为什么都变成了假的?
难道陆怀袖被人掉了包?
莫非这世间还有另一个陆怀袖?
还是一开始他们就李代桃僵、用一个和陆怀袖面目相似的人骗取了自己的心?
为什么一个人的变化会这么大?
这个疑问如附骨之蛆疯狂啮咬着她的心,让她每天活在生不如死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