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境的晨光,是被灵鸟的翅膀扇亮的。
第一缕光刚漫过瑶池的水面,时妄就打了个哈欠,从蟠桃树洞里探出头来。
他黑色的衣袍皱巴巴的,沾着几片粉白的桃花瓣,头发乱糟糟地支棱着,活像刚从窝里刨出来的狐狸。
“啧,又是这破光。”
他眯着眼嘟囔,把脑袋缩回去,想再补个回笼觉。
影部的差事是“拂拭三界影子”,听起来排场,实则清闲——影子哪需要天天拂拭?
他乐得把差事扔在一边,在这棵三千年的老桃树上安了家,洞里铺着云絮织的垫子,软得能陷进去,比影部那硬邦邦的石椅舒服百倍。
刚把眼睛闭上,头顶就传来“咚”的一声,一颗熟透的蟠桃砸在他脑门上。
时妄没好气地捡起来,擦都不擦就咬了一大口,甜津津的汁水顺着嘴角流下来。
“谢了啊,老伙计。”
他拍了拍桃树粗糙的树干,这树通灵性,总在他饿的时候掉果子下来。
正吃得香,树下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伴着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时妄挑眉,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整个凌霄境,走路能轻成这样,还总往蟠桃园跑的,只有净尘司那个一天到晚跟灰尘较劲的圣女。
他往洞口缩了缩,想假装没听见。
“时妄。”
清冷的声音在树下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咬牙切齿。
时妄慢吞吞地探出头,看见初盏站在树下,月白的长袍纤尘不染,袖口的净魂纹在晨光里泛着细碎的光。
她手里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几块亮晶晶的“拭尘玉”,正仰头瞪他,眉头蹙得像打了个结。
“哟,圣女大驾光临,是来给桃树擦灰的?”
时妄笑,故意把沾着桃汁的手指在衣袍上蹭了蹭,“这树皮糙,怕是入不了您的眼。”
初盏没理他的调侃,指了指他脚边——那里堆着几片没来得及拂拭的影子,比别处的影子要暗沉些,像是蒙了层灰。
“影部的差事,你又偷懒。”
她的声音很平,却透着股“强迫症发作”的认真,“玉帝昨天刚在朝会上说,南天门的影子都快结蛛网了。”
时妄低头瞥了眼,满不在乎地踢了踢:“影子黑点怎么了?
显得有格调。”
“格调?”
初盏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提着裙摆走到树下,仰头看他,“我看是你懒得动吧。”
她说着,从竹篮里拿出块拭尘玉,指尖微动,玉块便飘了起来,精准地落在那几片暗沉的影子上,轻轻擦拭。
莹白的光晕散开,影子果然亮堂了不少。
时妄看着她专注的侧脸,阳光落在她纤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倒比净尘司那些擦得锃亮的玉瓶顺眼。
他嘴里却不饶人:“圣女就是闲,净尘司的玉净瓶擦完了?
还是缚灵镜又落灰了?
跑来管我影部的闲事。”
初盏擦完影子,收回拭尘玉,冷冷地回敬:“总比某些仙官强,拿着俸禄不干活,躲在树洞里当缩头乌龟。”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他沾着桃花瓣的头发,补充道,“连自己的影子都打理不好,还好意思说‘格调’。”
时妄被噎了一下,索性翻身坐在洞口,晃着两条长腿:“我乐意。
反正玉帝也不敢真贬我下凡——天界除了我,谁还能把影子拂拭得这么……有格调?”
提到“下凡”,初盏的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变。
她想起司里的老仙说过,凡间的路都是泥土,下雨时能溅一身泥;喝水要去井里打,不像凌霄境,灵泉会自己流到茶杯里。
光是想想,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别过脸,不想让时妄看出她的在意,只丢下句“懒得管你”,转身就要走。
“哎,”时妄突然叫住她,把手里啃了一半的蟠桃扔过去,“给你的。
看你天天紧绷着,吃点甜的,松快松快。”
初盏接住蟠桃,指尖触到残留的桃汁,温热的。
她没回头,快步走出蟠桃园,走到没人的地方才停下,低头看着手里的蟠桃——果皮上还沾着片小小的桃花瓣,像时妄衣袍上的那片。
她咬了一口,甜得发腻,却比净尘司那些精心雕琢的仙果,多了点烟火气。
而蟠桃树洞里,时妄摸着下巴,看着初盏远去的背影,嘴角的笑意藏不住。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脚边刚被擦亮的影子,嘀咕:“强迫症发作起来,倒也不是那么讨厌。”
树顶上,一只灵鸟扑棱着翅膀飞走,嘴里叼着片桃花瓣,像是要把这大清早的拌嘴,捎给凌霄境的每一缕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