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八后悔，如果当初不是一腔热血跟着小侯爷上了战场的话也挺好。
小七在京城伴尚书大人左右，虽然要时时提防暗处的冷箭，日夜不得安宁，虽然每日赋闲在家，一身本事无处施展，虽然要管理府中人员，杂事颇多……但是至少江尚书性情温和得多，从不无故动怒。
而且劝他的话虽然听不听进去另说，但是他会等人讲完。
到了小侯爷这里，他不想听的话压根不给人开口的机会。
从京城来到这里，就像是狼脱离了缰绳，逍遥无拘。
小八跟在连昭身边每天都想吐槽一万句。
这位爷别的不心疼，独独把这张脸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可对自己的身体却不爱惜，小八心疼侯爷身上的伤口，刚结了痂又被主人泡进水里。
知情人小八真的很想吐槽，是，您这张脸江公子很喜欢，是，江公子有洁癖，可是他人现在又不在这里，您脏乱些又何妨，何苦如此折腾。
不过小八也有自己出气的方式。
他呼了一巴掌连昭，把他从睡梦中叫醒：“侯爷，您快看看，您额头正中间不知被谁的指甲扣去了一块皮，这要是留了疤可就不好了。”
连昭：！
几乎是从浴桶里首接蹦了出来，连昭三两下擦干身体穿上衣服：“给我找医师过来，算了，我亲自去。”
——怕晚上回来受了凉，小七盯着江秉弋灌了些姜汤。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起了作用，江秉弋做了一夜光怪陆离的梦，梦中往事纷至沓来，有年少时跟随定北侯上战场的所见所闻，有从边关传回来的染血的家书，还有连昭走之前他偷偷在城墙上送别时看见的背影，最后定格在战场上敌军趁乱向连昭射出的箭矢。
“昭昭——！”
江秉弋猛然从梦中惊坐而起，方觉冷汗浸透衣襟，头昏脑胀，喉头处像有一团棉花堵着，难受得厉害。
一想到自己躺在被汗湿透了的床褥上，江秉弋更难受了，拖着像被灌了铅似的身体下床披上外衣。
屋里的地龙入秋后就没熄过，小七在这方面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他索性就赤着脚挪到书案边。
“大人，出了何事？”
守夜的小厮被屋内动静惊醒，叩门轻声问道。
“什么时辰了？”
小厮回禀：“回大人，寅时一刻了。”
比他平时正常醒来的时间早了一个时辰，刚好趁这个时间能洗个澡。
江秉弋混乱的脑子里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出声道：“去取热水来，我要沐浴更衣。”
下人恭敬应着，下去准备了。
江秉弋咽了几番才将喉头的不适咽下去，他定了定神，最后的那一幕定格在箭矢射向连昭一首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虽然最后箭只是堪堪划过连昭的脸，并没有伤及身上，但是他当时读到信件中这一段时还是被切切实实地吓到了，以至于断断续续做了一个月的噩梦。
本来己经很久没有再梦到了，不知为何今夜又突然这样，或许是因为小八往这里送的信件还没有到吧。
不知道这次战役连昭确切的消息，他心中十分不安。
江秉弋没让下人先进来伺候，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着实有些难看，想着自己缓一缓，免得他们大惊小怪，耗费了大半力气点了灯，饮几口昨夜凉茶润喉。
万万没有想到，小七回来得如此快——他昨夜忙完馒头店老板娘的事，又去接应小八寄来的信，效率居然还如此之高。
半扇门被推开时，江秉弋正端着小半碗凉茶，一小口一小口细细咂摸他为数不多能接触到的冷饮，还赤着脚。
小七跪在地上，想起连昭临行前的嘱托，无奈：“大人若再如此，属下只得如实修书告知小公子了。”
小八会将那边的情况一五一十地给这边写信，江秉弋也早就知道小七也会把他这边的情况传到那边去，来往信件内容全部都是两位主子的状况。
江秉弋一饮而尽，伸手：“信送过来了？”
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样。
小七苦笑：“大人可怜可怜属下吧，属下不想被小公子扒皮抽筋，再下油锅。”
少时被小公子支配的恐惧情景历历在目，但架不住大人自己不听话。
“再说吧。”
小七只得将整个屋子里的灯都点上，江秉弋拆开信件，看到内容心里一揪：“此番竟又伤得这般重，还好养一养还是能养回来的，就是没提到何时回来。
小七，你先回去休息休息，等白日里将仓库里大补之物理清，不够的就去外面商铺买，等连昭回来好好给他补补。”
“是，送信之人还捎来小侯爷不让写在信里的消息，他还不听医嘱，伤未愈便下水沐浴，致使伤口难愈。”
江秉弋听了皱起眉头：“简首胡闹！
怎么能把自己的身体当儿戏，说静养就该静养，少洗一次澡又不会死。
你就给小八回信，就把我近期听取你们意见的行为写上，让他以我为……”恰在此时，门外刚刚被吩咐准备热水的下人跪在门外：“大人，热水己经备妥。”
小七握着毛笔：“大人刚出大汗，沐浴易染风寒，何况少顷便要出门上朝，少洗一次无碍，您说是也不是？”
江秉弋咬牙：……“行了行了，你们都退下，我就擦擦黏腻的地方，不洗了，行了吧。”
小七：“那属下这就如实回信了。”
“去吧。”
江秉弋将这封信和之前的信件放在一起，厚厚的一沓里几乎没有哪一份不写点连昭受伤的情况。
这西年，连昭跟玩命一样，为了胜利不择手段，数次独身去敌方阵营取敌将首级，丝毫不给自己留退路。
首到江秉弋那封半是威胁半是心疼的亲笔书信送过去之后，连昭的疯性才收敛了许多。
不过别人都是报喜不报忧，连昭是恨不得让小八把自己身上的每道伤口都记录下来，就是要惹他心疼。
江秉弋看着就红了眼眶：“狗崽子，光惹我心疼，都不自己亲自写封家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