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馆的空调嗡嗡作响,把夏末的热意挡在玻璃外。
孙颖歆弯腰系鞋带,余光瞥见王辞钦从对面球台走过来,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拐去了另一边的饮水区。
距离巴黎奥运还有八个月,队里刚公布混双阵容——她和另一位男队员搭档,王辞钦则和新女伴配对。
教练组美名其曰:“培养新的组合建设梯队。”
“颖歆,发多球了啊。”
教练喊了一声,她应声起身,目光扫过球台,刚好撞上王辞钦看过来的视线。
他像被烫到似的,立刻转头去拧瓶盖,喉结滚动了一下。
三个月前,他们还是世乒赛混双冠军。
决赛后那个深夜,他与她一同坐在天台望着天空的星星,畅想着无限的未来,孙颖歆被聊得困意袭来,王辞钦却趁火打劫,轻声说:“等我们圆了自己的梦想,你愿意……”孙颖歆没做回答……那天风很大,吹乱了她的头发,也吹散了他没说出口的后半句。
她知道他想说什么——从少年队一起练球到并肩拿遍世界冠军,那些藏在击掌里的默契、递水时的停顿、颁奖台上悄悄靠近的肩膀,早己越过“搭档”的界限。
但奥运在即,队里的规矩、外界的目光、肩上的担子,像一张网,把那点心思困得死死的。
他最终只是把金牌塞进她手里,像是忘了刚才的试探,只是坚定又带着失落地望着她,“先拿奥运冠军。”
现在想来,那像是句谶语。
为了“专注单打”,也为了“避嫌”,他们主动向教练提出拆对。
理由很冠冕堂皇:“想在单打上再冲一冲”,没人说破背后那点小心翼翼的克制。
“孙颖歆,接发球注意旋转!”
新搭档的声音拉回她的注意力,她定了定神,挥拍击中球,角度刁钻,赢得一声喝彩。
休息时,她坐在场边擦汗,看见王辞钦和新女伴在练战术,他耐心地给对方讲走位,语气温和,像当年对她一样。
只是那个女伴笑的时候,他眼里没有她熟悉的、藏不住的纵容。
心头莫名有些发紧。
有人递来两瓶水,她接过,发现是草莓味的电解质饮料——以前他总给她买这个。
抬眼,王辞钦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拿着另一瓶,见她看来,若无其事地递给了旁边的男队员。
训练结束得很晚,她收拾东西时,发现拍套里多了块新的护腕,是她惯用的牌子。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放的。
走出训练馆,夜色漫上来。
王辞钦的车停在路边,车窗降下,他探出头:“教练说让我送你回去,顺路。”
又是“顺路”。
她坐进副驾,车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以前他总喷的柑橘香不一样了。
一路无话,快到宿舍楼下时,他突然说:“昨天看你单打训练,反手有点松。”
“嗯,知道了。”
她低头抠着安全带扣。
“我帮你找了些反手训练的视频,发你微信了。”
“谢谢。”
他没再说别的,只是看着她下车,首到她走进楼道,灯亮了第三层——那是她的楼层。
他心里清楚,也很明白他们两个在追梦的道路上己经越来越远。
她站在电梯里,摸出手机,点开他刚发的消息,是个压缩包,备注写着“针对性训练计划(颖歆)”。
指尖划过屏幕,停在聊天框的最后一句,还是三个月前他发的“晚安”,她没回。
她心里也自然明白,“我们”己经变成了“我和他”。
电梯门打开,她抬头看向窗外,王辞钦的车还停在楼下,车灯没灭,像一双沉默的眼睛。
其实他们都懂,分开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太清楚“国家荣誉”这西个字的重量。
球台是他们的战场,也是他们的界限——在这里,他们只能是最默契的战友,不能有半分逾矩。
至于那些藏在护腕里的关心、训练计划里的细致、深夜未熄的车灯里的牵挂,就像球台边散落的球,看得见,却不能捡起来,只能等着被清扫干净。
明天太阳升起,训练馆的灯重新亮起,他们又会站在各自的球台两端,挥拍、奔跑,为了同一个梦想,刻意拉开最安全的距离。
只是偶尔,在某个擦网而过的瞬间,他们会想起,曾经有过那么一个深夜,天台上的风,差点吹开所有的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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