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李秀莲拉着进了屋,林砚才真正看清自己的“家”。
土坯墙被烟火熏得发黑,屋顶的茅草透着光亮,几缕寒风顺着缝隙钻进来,吹得人脖子发凉。
屋里没什么像样的家具,只有一张缺了腿用石头垫着的木桌,两条长凳歪歪扭扭,墙角堆着半捆干柴,除此之外,再无长物。
“快坐下,娘给你烧点热水。”
李秀莲抹着眼泪,手脚麻利地往灶膛里添柴。
灶台是用黄泥糊的,黑黢黢的铁锅上沾着一层灰,旁边的陶罐里只剩下小半碗糙米,看得林砚心里一沉。
他坐在长凳上,打量着这个家。
墙上贴着一张泛黄的纸,上面是用毛笔写的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像是某种符咒。
里屋的门帘是块旧麻布,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一张土炕,铺着薄薄的稻草。
“咳咳……”里屋传来一阵咳嗽声,沙哑得像是破锣。
李秀莲端着刚烧好的热水过来,闻言叹了口气:“你爹醒了。”
林砚这才想起,记忆里原主的父亲林老实是个佃农,前阵子在地主家的田里干活时被牛撞了腿,一首卧病在床,家里的顶梁柱倒了,这才越发困顿。
他起身走进里屋,土炕上躺着个西十多岁的男人,面色蜡黄,颧骨高耸,盖着一床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旧棉被,看到林砚时,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挣扎着想坐起来。
“爹。”
林砚走过去扶住他。
“娃……你没事就好……”林老实的声音虚弱,抓着林砚的手枯瘦如柴,指节上全是老茧,“是爹没用,让你跟着受委屈了……说这些干啥。”
李秀莲端着水进来,嗔怪道,“快让娃喝口水,他在外面冻了这么久。”
林砚接过粗瓷碗,温热的水流进喉咙,驱散了些许寒意,却更勾起了肚子里的饥饿。
他注意到李秀莲的手一首在抖,指甲缝里全是黑泥,手腕细得像一折就断。
“娘,家里还有吃的吗?”
他忍不住问。
李秀莲的眼神暗了暗,低下头小声说:“缸里……还有点红薯干,我去给你拿。”
她转身出去,林老实叹了口气:“家里就剩那点红薯干了,本想留着过冬……你娘这几天为了找你,粒米未进,就靠那点东西撑着。”
林砚心里一堵,说不出话来。
他看向林老实的腿,盖着被子也能看出肿胀的弧度:“爹,你的腿怎么样了?”
“老样子,”林老实苦笑,“地主家的狗腿子来看过,说骨头裂了,得养着,可家里哪有闲钱养着?
我这躺一天,家里就少一天的嚼用……”正说着,李秀莲拿着一小捧红薯干进来,黑乎乎的,硬得像石头。
她递给林砚:“娃,快吃,垫垫肚子。”
林砚接过一块,放进嘴里使劲嚼着,粗糙的纤维剌得喉咙生疼,甜味很淡,更多的是土腥味。
他看到李秀莲和林老实都看着他,自己却不动,便把红薯干往他们面前推了推:“娘,爹,你们也吃。”
“俺不饿。”
李秀莲摆手,“你吃,你身子虚。”
林老实也道:“你吃吧,爹不饿。”
林砚心里发酸,他前世在城市里从未体会过这种饥饿,更没见过这样贫瘠的家庭。
他咬着红薯干,突然意识到,“活下去”这三个字,在这里远比在现代沉重得多。
“对了,”林砚像是想起什么,问道,“我摔下山的时候,身上背的药篓呢?”
李秀莲眼圈又红了:“王二柱说,找到你的时候,药篓早被水冲走了……那可是家里最后一点钱买的药引子,本想给你爹敷腿的……”林砚沉默了。
他看向窗外,天色己经全黑,村里家家户户都亮起了昏黄的油灯,偶尔传来几声狗吠。
远处的山坡上,是村里仅有的几块梯田,记忆里产量低得可怜,每年收的粮食还不够交地主的租子。
“这样下去不行。”
林砚突然开口。
林老实和李秀莲都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疑惑。
“爹的腿要治,冬天的粮食要备,”林砚握紧了手里的红薯干,“光靠等,咱们全家都得饿死、病死。”
林老实苦笑:“俺也知道不行,可咱有啥办法?
咱没地,没粮,没银钱,你一个半大的娃,能有啥法子?”
“总会有办法的。”
林砚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眼神却亮了起来。
他脑子里闪过无数农业知识——改良土壤的方法,高产作物的种植技术,简易农具的制作……这些在现代课本上的东西,或许就是这个家,甚至这个村子的生机。
“娘,明天我想去山上看看。”
林砚说,“说不定能找到些能吃的野菜,或者药材,换点钱。”
李秀莲立刻反对:“不行!
山上太危险了,你刚从鬼门关回来,不能再去!”
“娘,我小心点。”
林砚坚持道,“总不能坐以待毙。”
林老实沉默了许久,缓缓道:“让他去吧。”
“当家的!”
李秀莲急了。
“娃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
林老实看着林砚,眼神里多了些什么,“总不能真的在家等死。”
那一晚,林砚躺在冰冷的土炕上,听着隔壁林老实压抑的咳嗽和李秀莲低低的啜泣,久久不能入睡。
他摸了摸怀里剩下的半块红薯干,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必须改变现状,不光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这对在贫困里苦苦挣扎的“父母”。
窗外的月光透过茅草屋顶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砚知道,他的致富之路,从明天清晨就要开始了——从这光秃秃的山上,从这贫瘠的土地里,找出一条活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