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臭混着雨水的腥气,蛮横地钻进鼻腔,林越猛地呛咳起来,意识像沉在水底的石头,终于被这股***拽回水面。
他睁开眼,入目是灰蒙蒙的天,耳边是哗啦啦的雨声和乌鸦嘶哑的叫,身下是冰冷黏腻的烂泥,还夹杂着些令人头皮发麻的、不知名的硬物——这绝不是他在图书馆熬夜看《论语》时趴在桌上的感觉。
“这是……哪儿?”
喉咙干得像要冒烟,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他动了动手指,只觉得浑身酸痛,尤其是小腹深处,像有个空洞,稍微一用力就传来钻心的钝痛。
记忆是混乱的。
清晰的部分属于“林越”:21岁,政法大学历史系,刚写完一篇关于《论语》“仁礼观”的论文提纲,趴在书堆上睡着了……不对,好像是突然一阵心悸,眼前一黑?
模糊的部分却属于另一个人,或者说,另一堆碎片:挥拳的力度,金属碰撞的脆响,某个锦衣少年嚣张的脸,一杯漆黑的药汁,经脉被撕裂般的剧痛,还有“爹护卫侯府”这些零碎的词……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却带着真实的痛感。
“我……在做梦?”
林越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身体的虚弱按回泥地里。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骨节分明,却比他自己的手更粗糙,虎口处还有一层薄茧——这不是他的手。
雨越下越大,远处传来几声狼嚎似的犬吠,黑暗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窥探。
恐惧像冰冷的水,瞬间浇透了他。
“不管是梦还是什么,先活下去。”
现代人的求生本能压倒了混乱。
他拖着沉重的身体,朝着不远处一个模糊的黑影挪去——那是座破败的山神庙,只剩半面墙和摇摇欲坠的屋顶。
庙里积着厚厚的灰,墙角堆着些破烂,供桌早己朽烂。
林越靠在墙角,用干草勉强裹住身体御寒,目光扫过供桌时,瞥见几卷被雨水泡得发胀的竹简。
他随手捡起最上面一卷,竹简冰凉,上面刻着些歪歪扭扭的篆字,他竟莫名能看懂几个。
封皮上,两个模糊的大字映入眼帘:“弘道”。
“弘道……”林越喃喃念着,指尖划过竹片,忽然觉得这两个字有点眼熟。
他想起自己刚看的《论语》,“人能弘道,非道弘人”——虽然字不一样,但那股“求道”的意味,竟隐隐有些相通。
鬼使神差地,他展开竹简,辨认着上面的字句:“心正则气凝,气凝则身安,纵困厄,不可失其正……”这些话,和他记忆里《论语》的“其身正,不令而行士不可以不弘毅”,竟有着某种跨越时空的共鸣。
林越下意识地低声读了出来,沙哑的声音在空庙里荡开。
就在这时,眉心忽然泛起一丝微弱的暖意,像冬日里晒在身上的阳光,顺着血液缓缓流遍西肢百骸,刚才那钻心的钝痛似乎都减轻了些。
“这是……什么?”
林越愣住了。
他不知道这叫“文气”,只觉得这股暖意很舒服,像疲惫时喝的一杯热茶。
他只当是自己冻坏了产生的错觉,或者是这奇怪的文字有什么魔力。
他紧紧攥着竹简,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现在的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这是哪里,更不知道那个模糊记忆里的锦衣少年和“侯府”意味着什么。
只是偶尔,当他看向自己这双布满伤痕的手,心底会莫名升起一股愤怒和不甘,像有个声音在嘶吼,却又模糊不清,抓不住源头。
雨渐渐小了,天边透出一丝鱼肚白。
林越扶着墙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
他得先走出这片鬼地方,找个人问问,这到底是哪里。
至于那股莫名的愤怒,那模糊的记忆碎片,还有手中这卷能带来暖意的《弘道经》……他暂时顾不上了。
活下去,搞清楚状况,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
他不知道,这具身体里,那个名为“陈越”的残魂尚未散去,正蜷缩在意识的角落,像一颗等待被点燃的火星。
而他手中的竹简,和他灵魂深处那些关于《论语》的记忆,即将成为点燃这颗火星的第一簇火苗。
更不知道,一场关于身份、仇恨与道途的纠缠,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