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的月光惨白如纸,照得白府后院的青石板路泛着幽幽冷光。
俞灵均提着灯笼,脚步轻得像猫,裙摆扫过路边野草,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小姐,咱们真要半夜验尸啊?
"身后的小丫鬟春桃缩着脖子,声音发颤,"今儿可是鬼节...""活人比鬼可怕多了。
"俞灵均头也不回,灯笼的光映着她线条分明的侧脸,"白家二小姐若真是冤死,今夜必会留下痕迹。
"白府西侧的绣楼被衙役围得严严实实。
刑部的人见来者是俞侍郎的千金,纷纷让路。
俞灵均踏入闺房时,发现尸体还悬在梁上——白绫勒进女子纤细的脖颈,舌尖微吐,双目半阖,俨然一副自缢模样。
"俞小姐。
"仵作老周躬身行礼,"初步查验,确系自缢无疑。
白二小姐近日郁郁寡欢,丫鬟也作证...""周师傅,劳烦帮我把尸体放下来。
"俞灵均己经戴上自制的羊肠手套,从袖中取出细麻布铺在桌上。
尸体平放后,俞灵均凑近观察死者颈部。
她的指尖轻轻拨开发丝,突然顿住——在耳后发际线处,有一个几乎不可见的青黑小点。
"这是..."她取出银针,小心刺入那处皮肤,再拔出时,针尖己泛乌黑。
"中毒?
"老周瞪大眼睛。
俞灵均不答,继续检查。
当她扳开死者紧握的右手时,一小片布料飘落在地——那是一片绣着兰花的丝绸,边缘参差不齐,像是从什么衣物上硬扯下来的。
"春桃,记下来:死者耳后有针眼,银针验出毒性;右手握有丝绸残片;另外..."她凑近死者唇边闻了闻,"口中有苦杏仁味,疑似...""这位姑娘好生厉害。
"一个清亮的女声从门外传来。
俞灵均转头,见一位身着月白衫子的女子倚在门边,腰间挂着几个香囊,手里把玩着一把檀木折扇。
女子约莫二十出头,眉眼如画,却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笑意。
"在下苏合,经营药材生意,与白府有些往来。
"女子自顾自走进来,在俞灵均警惕的目光中绕到尸体另一侧,"听闻白二小姐出事,特来吊唁。
"俞灵均注意到这"苏合"虽作男子打扮,却未掩饰女子声线,行走间药香浮动,显然常年与药材打交道。
更奇怪的是,她对尸体毫无惧色,反而凑得极近,几乎与俞灵均鼻尖相对。
"姑娘是刑部的人?
"苏合眨眨眼。
"家父俞侍郎。
"俞灵均后退半步,"苏姑娘若无要事,还请回避。
官府查案,闲杂人等...""哎呀,巧了。
"苏合"啪"地收起折扇,"我恰有些线索。
白二小姐死前三日,曾向我求购一味归魂散,说是府上有恶鼠。
可这药..."她压低声音,"量大些,人也用得。
"俞灵均心头一跳。
归魂散正是苦杏仁味,中毒症状与自缢极为相似。
"苏姑娘为何现在才说?
""这不刚听说官府断定自缢嘛。
"苏合摊手,"想着若真是自杀,何必多事。
可见姑娘查出毒来..."她忽然伸手,从死者发间取下一物,"瞧,还有这个。
"那是一根半寸长的银丝,在灯笼光下闪着冷光。
"绣花针断头?
"俞灵均蹙眉。
"京城最好的绣娘用的松纹针。
"苏合意味深长地说,"这种针,白家绣坊上月刚进了一批。
"两人对视一眼,俞灵均突然意识到,眼前这看似散漫的女子,观察之细致竟不逊于自己。
"苏姑娘似乎对查案颇有心得?
"苏合笑而不答,转身走向梳妆台,从抽屉夹层摸出一支玉簪:"芷兰妹妹向来不爱首饰,这支簪子却藏得这般隐秘,有趣。
"俞灵均接过玉簪,只见簪头雕着并蒂莲,莲心一点朱砂,在烛光下如血般刺目。
翻转簪身,底部刻着两个小字——"玉堂"。
"玉堂..."俞灵均喃喃道。
"玉堂春。
"苏合接口,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城南最有名的青楼。
"窗外忽然刮起一阵阴风,吹得灯笼剧烈摇晃。
光影交错间,俞灵均仿佛看见白二小姐的尸体手指动了一下。
"小姐!
"春桃惊叫。
俞灵均定睛再看,尸体纹丝不动。
可不知何时,死者原本半阖的眼睛竟完全睁开了,空洞地望向屋顶。
老周吓得连退数步,苏合却一个箭步上前,轻抚过死者眼皮:"芷兰妹妹,你若冤屈,我们必为你讨个公道。
"说也奇怪,经她这一抚,死者双眼竟缓缓合上。
俞灵均看得分明,苏合指间有粉末闪落——是药材"安魂香"。
这女子,绝不简单。
"俞小姐,"苏合转身,脸上又挂回那副玩世不恭的笑,"看来我们都觉得白二小姐死得蹊跷。
不如...合作?
"俞灵均正欲回答,忽听外面一阵骚动。
白府管家带着家丁闯了进来:"两位姑娘,老爷吩咐,小姐遗体该入殓了。
官府既己判定自缢...""谁说判定自缢了?
"俞灵均亮出银针,"白二小姐是中毒身亡,此案必须彻查。
"管家面色大变,苏合却悄悄扯了下俞灵均的袖子:"先撤。
"两人退出绣楼,月光下,苏合低声道:"白府急着掩盖,必有隐情。
明晚酉时,玉堂春后巷见?
"俞灵均本想拒绝,可那支玉簪和银针的线索确实令人在意。
她略一沉吟:"可以,但我要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苏合眨了眨眼:"药材商苏合,如假包换。
"说完,她转身离去,身影很快隐没在黑暗中。
春桃小声道:"小姐,真要和她联手?
那姑娘看着邪性..."俞灵均望着苏合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她懂药理,熟悉白府,对命案异常关注..."顿了顿,"而且她右手虎口有茧,是常年用针的手——她很可能懂针灸。
""那岂不是更危险?
""危险,但也可能正是破案关键。
"俞灵均收起玉簪,"走吧,回去准备一下。
明日会会这位苏合姑娘。
"夜风掠过白府高墙,吹动绣楼窗棂,发出呜呜声响,如泣如诉。
无人注意到,房梁上那根白绫轻轻晃动了一下,仿佛有无形的人影刚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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