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劈碎七月的闷热时，接生婆的帕子正被血浸透第三次。
李家土坯房的茅草顶在狂风里摇摇欲坠，接生婆抹着满脸冷汗往灶膛添柴，火光映着她煞白的脸：“老婆子接生三十年，没见过这么邪门的！
血止不住，孩子也不肯露头，这是要索命啊！”
里屋传来女人凄厉的惨叫，混着窗外炸响的惊雷，像无数把钝刀在割人的心。
李老汉攥着旱烟杆的手青筋暴起，烟锅在门槛上磕得砰砰响，却没敢往屋里迈一步。
“轰隆——”最响的一声雷炸在院门口老槐树上，碗口粗的树干应声劈断，焦黑的断口处竟渗出暗红的汁液。
几乎同时，里屋的惨叫戛然而止。
接生婆抱着浑身青紫的女婴冲出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生了……是个丫头……可、可她娘……”李老汉冲进里屋，只见妻子双目圆睁，早己没了气息。
他踉跄着后退，撞翻了靠墙的米缸，糙米混着地上的血水流了满地，像一幅诡异的符咒。
三天后，送葬的队伍还没出村，就传来李老汉赶车去镇上买棺材，在山路坠崖的消息。
一尸两命，再添一魂。
村里人堵在李家院墙外窃窃私语，指节敲着门框的声音像催命符：“刚出生就克死爹娘，这丫头是丧门星下凡啊！”
“你看她眉心那点红痣，活脱脱是阎王印！”
奶奶被村民堵在门口唾骂，浑浊的眼睛盯着襁褓里的女婴，突然狠狠啐了一口：“丧门星！
就该溺死在尿桶里！”
她连夜找了邻村的“高人”，用一块刻着生辰八字的桃木牌，换走了女婴本该属于富贵人家的命格。
从此，这孩子的命格里只剩夭折二字。
奶奶把她丢在村头破土地庙，转身时连头都没回。
寒风吹透单薄的襁褓，女婴却没哭，只是睁着漆黑的眼睛，望着被乌云遮住的月亮，小拳头攥得死紧。
三天后，拄着竹杖的算命瞎子推开土地庙的门。
他看不见，却能“摸”到空气中盘旋的凶煞之气，像无数把锋利的爪子在挠他的眉心。
“好重的白虎煞……”瞎子颤巍巍抱起冻得发紫的女婴，枯瘦的手指抚过她眉心的红痣，“本是天上白虎星，怎落得这般境地？”
他给她取名“阿烈”，带回自己那间漏风的土坯房。
村里人都说瞎子疯了，养着个丧门星迟早被克死，没人肯靠近那间屋子。
阿烈在瞎子身边长大，话很少，眼神却比同龄孩子锐利得多。
她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影子，那些青灰色的东西总在暗处窥探，被瞎子用桃木剑赶走后，会发出刺耳的尖啸。
瞎子教她摸骨辨气，教她背晦涩的口诀，却从不提她的爹娘，也从不许她问自己的将来。
首到阿烈十西岁生辰那天，瞎子突然吐了血，枯瘦的手抓住她的手腕，声音轻得像风：“孩子，你活不过十五岁……这是被换了命格的报应。”
阿烈握着他冰冷的手，掌心的温度却越来越烫。
她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短命不是天定，而是人为。
那些在暗处窥伺的影子，那些村里人躲闪的眼神，奶奶当年恶毒的咒骂，突然像拼图一样凑成了完整的形状。
“是谁换了我的命格？”
她问，声音平静得可怕，眼底却燃起了火。
瞎子摇摇头，咳着血笑了：“去找青虚山的玄阳子……他能保你性命，也能告诉你，该向谁报仇。”
话音未落，瞎子的手垂了下去。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扑进屋里，吹起桌上散落的卦纸，上面用朱砂画着的白虎图腾，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
阿烈没有哭，她用草席裹好瞎子的尸体，在屋后挖了个坑。
埋葬他的时候，她对着新坟磕了三个头，额头磕出了血。
“瞎子爷爷，等我回来。”
她背上瞎子留下的桃木剑和一个破旧的布包，走出了从小长大的村子。
村口的老槐树下，几个晒太阳的老人看见她，慌忙缩回了脖子。
阿烈抬头望了望阴沉的天空，十西岁的少女身姿单薄，却带着一股山崩地裂也压不住的气势。
她知道，从今天起，她不再是任人摆布的丧门星，她是来讨命的白虎。
青虚山的路还很长，但她的脚步从未如此坚定。
那些欠了她的，害了她的，她会一个一个，亲手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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