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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油纸伞下的旧誓约

发表时间: 2025-07-13
一伞骨里的哭声从无定河到江南地界,活灯的光晕多了层烟雨气。

陆青简握着灯盏站在青石板桥头,远处雨巷尽头,盏盏油纸伞浮在半空,伞骨处渗出青灰色的光,像被雨水泡透的魂灵。

“就是这儿了。”

疯铁匠用破煞斧敲了敲桥栏,铁锈簌簌往下掉,“我那远方表舅说,这‘伞魂渡’的油纸伞成精了,每到雨夜就自己飘出来,追着打伞的人哭,说‘还我骨’。”

剪砚秋正用银剪修补半路上弄坏的剪纸傩面,闻言手一抖,银剪在傩面眼睛处划了道缝:“‘还骨’?

难不成伞骨是用人骨做的?”

石承宇抱着新刻的石雕灯笼,灯笼面刻着“渡”字,沉甸甸压在怀里:“我太爷爷笔记里提过,江南有个‘伞匠戚’,当年给屠城的兵丁做过伞,后来被百姓扔进河里,伞骨全是冤魂的骨头——别乱说!”

陶知夏抱着青瓷罐往桥边躲,罐里忘忧砂突然不安分地晃,罐口映出伞魂渡的水面,竟漂着无数把断裂的油纸伞,伞面朝上,伞骨朝下,像倒插在水里的骨头。

陆青简的记忆瞳猛地发烫。

最近的油纸伞突然“唰”地张开,伞面映出个穿蓝布衫的少女,正往伞骨里塞细小的骨头,每塞一根就念叨一句:“阿爹,这是你的指骨;阿娘,这是你的腿骨……是伞匠戚的女儿,戚小棠。”

老织婆的缂丝拐杖从雨幕里伸出来,杖头缠着半把油纸伞,伞面破了个洞,露出里面泛青的伞骨,“当年屠城,戚家夫妇被抓去做伞骨,尸体沉在伞魂渡,戚小棠就把父母的骨头藏进伞里,说‘这样一家人就不会散’,结果伞成了精,把她的魂也锁在伞骨里了。”

疯铁匠突然一斧劈向半空飘着的油纸伞,伞面“哗啦”碎成两半,露出里面缠着的黑丝线,丝线间嵌着细小的指骨:“看!

锁魂线!

和无定河骨灯湾的一样!”

陆青简的活灯对着断裂的伞骨亮起,记忆瞳里炸开画面:戚小棠举着油纸伞在雨巷狂奔,身后兵丁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她把伞往河里一扔,自己也跳了下去,“阿爹阿娘,我来陪你们了……她不是陪,是被伞困住了。”

剪砚秋的银剪突然剪出个纸伞,纸伞飘向半空的伞魂,伞面瞬间被青灰色光染透,“《傩戏考》里说,‘执念成伞,能锁三魂’,她把自己的魂也锁进伞里,以为这样就能和爹娘永远在一起。”

陶知夏的青瓷罐突然“咕噜”冒泡,罐里忘忧砂漫出罐口,在桥面上汇成小小的溪流,溪流尽头,漂着半把油纸伞,伞面绣着小小的莲花,正是她弟弟生前最爱的图案。

二伞魂渡的“织伞人”雨越下越大,伞魂渡的水面浮起成百上千把油纸伞,伞骨处的青灰色光连成河,把雨巷映成幽冥鬼市。

“要破伞魂,得先找到‘织伞骨’的人。”

老织婆的缂丝拐杖在桥面上织出条金线路,金线间嵌着伞骨碎片,“当年戚家做伞,用的是‘人骨缠丝’技法,把冤魂的骨头和蚕丝缠在一起,伞就有了执念——现在得把这些丝骨全拆开,还魂归位。”

石承宇突然把石雕灯笼塞进伞骨堆,暖黄色的光映在青灰色伞骨上,竟烫出缕缕黑烟:“太爷爷说,石雕的‘渡’字能安魂,让这些魂灵知道,该走了!”

他边喊边拆伞骨,手指被伞骨上的倒刺划破,血滴在蚕丝上,蚕丝竟“滋滋”往回收,露出里面的指骨。

“别动!”

陶知夏把青瓷罐扣在冒烟的伞骨上,忘忧砂顺着指骨缝隙渗进去,指骨上的青灰慢慢褪去,显出淡淡的骨纹,“阿爸说,血会让执念更重,得用‘记’来化——”她掏出绣着莲花的帕子,轻轻盖在指骨上,“这是我给弟弟留的,你们要是想家,就跟着帕子找路吧。”

绣帕刚碰到指骨,半空的油纸伞突然集体晃了晃,其中一把飘到陶知夏面前,伞骨的指骨轻轻碰了碰绣帕,发出“咔嗒”脆响,像在回应。

陆青简举着活灯往伞魂渡深处走,疯铁匠的破煞斧在前面砍断锁魂线,斧刃碰到伞骨的瞬间,溅出串火星:“快!

还有最后三把伞!”

他的胳膊被伞骨上的倒刺划破,血滴在锁魂线上,线竟燃起青灰色的火,“原来老子的血能烧这玩意儿!

早知道刚才多划几道!”

老织婆的缂丝拐杖突然***桥栏,金线从杖头涌出来,在伞魂渡织出张巨大的伞面,伞面上的图案是座桥:“这是‘往生桥’的影子,我在给魂灵织归途。

但得有人把丝骨全拆开,还得让戚小棠自己愿意放手——她锁了自己三百年,早不知道‘放手’是什么滋味了。”

陶知夏突然把沾着忘忧砂的手指碰了碰伞骨里的指骨,指骨竟没有缩回。

“我弟弟走后,阿爸总说‘要放下,才能往前’。”

她轻声说,“可我舍不得,把他的鞋子藏在罐子里,天天看……现在我懂了,他要是看见我这样,会难过的。”

伞骨里的青灰色光突然跳了跳,照亮了陶知夏沾着砂粒的指尖。

三会说话的油纸伞午夜子时,伞魂渡的雨突然变成冰碴,砸在伞面上“噼里啪啦”响,像无数魂灵在哭。

“要起煞了!”

陆青简握紧活灯,记忆瞳里看见无数黑影从伞骨里钻出来,正往半空的油纸伞里挤,“这些是没被伞骨镇住的怨魂,今晚要抢伞骨里的骨殖——抢个屁!”

石承宇扛起石雕斧头,往最近的黑影劈过去,斧刃碰到黑影的瞬间,溅出串火星,“太爷爷说石雕能‘镇煞’,尤其是刻了‘渡’字的!”

他一边劈一边喊,“你们这些东西,当年被做成伞骨就老实待着,现在出来闹什么闹!”

剪砚秋的剪纸傩面突然在半空围成圈,每张傩面都立了起来,像面小小的盾牌。

她的银剪在指间转得飞快,剪出个又个纸伞,纸伞飘向半空,伞面瞬间张开,挡住涌来的黑影:“《傩戏考》里说,‘纸伞能遮魂’,你们这些见不得光的,给我滚开!”

陶知夏抱着青瓷罐蹲在伞魂渡中央,罐里的忘忧砂全变成了液体,顺着她的指尖往伞骨里淌。

每滴液体落进伞骨,就有一把油纸伞的青灰光变亮一分:“阿爸说,沙子记不住事,但水能记住——你们看,水知道你们是谁。”

陆青简举着活灯往伞魂渡最深处跑,疯铁匠的破煞斧在前面开路,斧刃劈断锁魂线的声音像在劈柴。

“快!

还有最后三把伞!”

疯铁匠的后背被黑影抓出了血,血滴在锁魂线上,线竟“滋滋”地冒起了烟,“原来老子的血也能破这玩意儿!

早知道刚才多放两滴血!”

老织婆的缂丝拐杖突然***桥洞,金线从拐杖头涌出来,在桥洞织出个巨大的傩面,傩面的眼睛正对着伞魂渡,发出金色的光:“这是‘镇伞傩’,能暂时挡住怨魂,但撑不了一个时辰——陆青简,快让戚小棠拆伞!”

陆青简冲到伞魂渡最里面,果然有三把油纸伞被锁魂线缠得最紧,其中一把的伞骨,正是戚小棠父母的骨头。

他举起活灯想烧断锁魂线,戚小棠的影子突然从伞里飘出来,挡在他面前:“别烧,烧了……爹娘就没了。”

“他们早就没了!”

剪砚秋突然举着剪纸纸伞跑过来,纸伞被青灰光染得发亮,“你把他们锁在伞里三百年,不是想让他们活,是想让自己永远活在‘一家人没散’的梦里!

你以为这样是孝顺?

你是在让他们陪你受罚!”

戚小棠的影子晃了晃,青灰色的光突然往下缩,像要灭了。

“不是的……”她的声音开始发颤,“阿爹说过,‘伞在,家就在’,我不能让伞散……伞散了,魂才能聚!”

石承宇扛着石雕灯笼冲进来,灯笼的暖光把影子照得更清晰了,“我太爷爷在笔记里记了,戚家夫妇沉河前,托人给你带过话,说‘别找我们,好好活’——他们不想看你这样!”

陶知夏突然把沾着忘忧砂的手指碰了碰戚小棠的影子,影子竟没有躲开。

“我以前也以为,把弟弟的东***起来,就能留住他。”

她轻声说,“可后来我懂了,他要是看见我守着罐子哭,会更难过的……你爹娘也是一样啊。”

戚小棠的影子慢慢低下头,青灰色的光里,竟滚出颗水珠,滴在伞骨上,“咚”的一声,像泪珠落地。

“她哭了!”

剪砚秋的银剪掉在地上,“魂灵流泪,是想通了!”

陆青简趁机举起活灯,烧向最后一根锁魂线。

这次,戚小棠的影子没有挡,只是看着活灯的火苗,轻声说:“能帮我给爹娘带句话吗?

就说……我不等伞散了,我想去看看往生桥的花,听说比油纸伞好看。”

活灯的火苗突然变亮,照亮了她半透明的脸,陆青简点头时,看见她嘴角扬起个浅浅的梨涡,和伞骨上的莲花纹一模一样。

西飘向晴日的伞寅时的梆子声从雨巷深处传来时,伞魂渡突然静了。

所有锁魂线都被烧断了,老织婆的缂丝金线在桥洞织出的往生桥越来越清晰,桥的尽头,隐约能看见成片的花,粉得像云霞。

戚小棠的影子最后看了眼油纸伞,慢慢走向那座桥。

走之前,她回头对着陆青简他们鞠了一躬,青灰色的光突然变成暖黄色,飘到陶知夏的青瓷罐旁,转了三圈,才汇入桥上的光里。

“她在谢你。”

老织婆收起缂丝拐杖,金线在她掌心卷成个小小的球,“忘忧砂让她想起了‘放下’的滋味,比锁三百年的执念好受多了。”

疯铁匠正往伞魂渡里扔石雕灯笼,是他刚刻的,每个灯笼面都换了字,刻的是“归”。

“让这些灯也跟着走吧,”他擦了擦斧刃上的冰碴,“留着也是念想,不如送他们个痛快。”

石承宇突然指着雨巷尽头,那里不知何时站着个穿蓝布衫的老人,正往伞魂渡放新的油纸伞,伞面没有任何图案,只有个“戚”字。

“是戚无常。”

陆青简的记忆瞳里,老人的脸慢慢和三百年前那个做伞的少年重合,“他在给女儿放新伞。”

剪砚秋的剪纸纸伞突然集体飞向雨巷,在戚无常的油纸伞周围散开,每张纸伞的傩面都对着他,像是在看。

老人没有回头,只是慢慢蹲下身,把手里的油纸伞放进水里,看着它漂向桥的方向,肩膀微微耸动着,像在哭,又像在笑。

陶知夏的青瓷罐里,忘忧砂突然自己排列成“放下”两个字,罐口的棉布被风吹开,露出里面静静躺着的那双小鞋子,鞋面上绣着小小的莲花,花瓣上还沾着伞魂渡的水。

天快亮时,伞魂渡的油纸伞全漂向了缂丝金线织成的桥,青灰色的光在晨光里慢慢变淡,最后变成透明的,像晨露。

石承宇的石雕灯笼在桥边排成排,暖黄色的光映着水面,把青灰色的河水染成了浅金色。

疯铁匠把半把断裂的油纸伞扔进伞魂渡,看着它慢慢漂向桥的方向。

“戚无常那老小子,总算肯放手了。”

他拍了拍陆青简的肩膀,“下一站去塞北吧,那边的胡杨林里,有棵‘魂归树’,听说每片树叶都是个魂灵,等了千年,就等个愿意听它们讲故事的人。”

陆青简望着漂向晴日的伞影,活灯的灯芯处,多了朵小小的莲花形灯花。

他知道,这盏灯还会认更多的人,照亮更多条归途,而身边的伙伴、手里的破煞斧、老织婆的话,会陪着他走很久很久。

剪砚秋突然指着东方的天空,那里刚泛起鱼肚白,有颗星星特别亮。

“爷爷说,星星是魂灵变的,”她的银剪在晨光里闪了闪,“他们找到路了,就会变成星星,看着我们。”

石承宇捡起块桥边的鹅卵石,用斧头尖刻了个小小的伞骨,放进陶知夏的青瓷罐里。

“给你弟弟留着,”他挠了挠头,“说不定他路过的时候,能借着光,认认回家的路。”

陶知夏抱着瓷罐笑起来,罐里的忘忧砂“沙沙”作响,像在附和。

水面上,最后一把油纸伞漂进了缂丝金线织成的桥,消失的瞬间,陆青简仿佛听见个极轻的声音:“谢谢……”风从伞魂渡吹过,带着油纸伞的清香,像在说再见,又像在说,前面还有很长的路,等着他们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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