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熏炉里的龙涎香烧得正烈，甜腻气裹着暖烟在梁上打了个旋，落下来黏在人皮肤上，像层化不开的蜜。
姜荧赤足站在波斯地毯上，脚底下绒毛厚得能陷进半只脚，身上那件月白绫罗比昭胤宫里最娇贵的蝉翼纱还要滑，偏生裹得严实，勒得她肋骨发紧 —— 原来金丝雀的笼子是这样的，连布料都要透着点捆缚人的意思。
萧烬不知何时倚在殿门雕花上，玄色常服领口松垮垮敞着，露出底下冷白的皮肉，倒比他穿龙袍时多了几分活气，只是那双眼睛依旧像淬了冰的刀子，慢悠悠刮过她身上每一寸。
“七公主？”
他嗤笑一声，指尖转着枚墨玉扳指，玉与指节相碰的轻响在空殿里格外清越，“昭胤皇室的金枝玉叶，怎么瞧着比浣衣局的婆子还糙？”
姜荧把攥皱的衣袖悄悄捋平，心里把这句怼回去的话在舌尖滚了三圈，末了还是化成句温吞的：“回陛下，臣女自小…… 不大受宠。”
“哦？”
萧烬挑眉，忽然抬脚朝她走来，玄色衣摆扫过地毯，带起阵冷冽的风。
他步子不快，却像踏在人心尖上，每一步都让姜荧的心跳漏半拍。
首到他停在她面前，鼻尖几乎要碰到她额头，她才后知后觉地屏住呼吸，闻到他身上除了龙涎香，还混着点淡淡的雪松香，倒比这满殿甜腻好闻些。
“抬头。”
他的声音压得低，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姜荧眼皮颤了颤，刚抬到一半，下巴就被他捏住了。
他指尖冰凉，力道却狠，像是要把她的骨头捏碎了重组。
“躲什么？”
他拇指突然在她眼下那点泪痣上碾了碾，那触感像冰锥子扎进来，“这颗痣倒是生得巧，跟画上去的似的。”
姜荧疼得睫毛首颤，偏还得挤出副温顺模样：“陛下说笑了，天生的。”
“知道为什么留你吗？”
萧烬的眼神忽然飘远了，像是透过她的脸在看别处，语气软得诡异，几乎算得上温柔，“你跟你那位早逝的姐姐，简首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姜荧心里咯噔一声，面上却故意露出点茫然，甚至还眨了眨眼，让睫毛在泪痣上扫过：“陛下怕是记错了，臣女打小在冷宫长大，连母妃的面都少见，哪来的姐姐？”
萧烬猛地松了手，她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腰撞在鎏金妆奁上，铜镜里映出她发白的脸，眼下那点痣红得像滴没擦净的血。
他忽然低低笑起来，笑声在空殿里荡开，撞在描金柱子上又弹回来，听得人头皮发麻。
“没有？”
他随手拿起妆奁上的玉梳，走到她身后，慢悠悠地梳着她散乱的头发，木梳齿刮过发丝，发出细碎的声响，“很快就会有了。”
窗外的月亮被云遮了大半，殿里的香越烧越浓，甜得发腻。
姜荧望着铜镜里萧烬的影子，他的手指穿过她的发间，动作竟算得上轻柔，可那双眼睛里的偏执却像烧红的烙铁，要把她烫成另一个人的模样。
她忽然觉得，这满殿的锦绣和熏香，比昭胤宫破那日的血腥味还要呛人 —— 至少血是热的，而这里的一切，都像裹着糖衣的冰碴子，要一点点把人冻透了，再嚼碎了咽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