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被撕裂了。
这并非臆想,而是悬于众生头顶、触目可及的天穹创痕。
在那分隔凡俗人界与缥缈“上天界”的交界之处,原本厚重如太古壁垒、永恒翻涌着混沌雷霆与星辰碎片的界域障壁,此刻竟如同被无形伟力撕裂的古老帛画。
一道狭长、狰狞的裂隙,如同天穹被硬生生剜开的巨大疤痕,赫然横贯于九天之上,其边缘跃动着不祥的暗紫电光,看似凝固于苍穹,却散发着令人灵魂颤栗的湮灭气息。
它只是静默地悬停于九天,未曾降下灭世罡风,亦未倾泻湮灭尘埃。
不见古木化灰,江河未凝霜迹,山岩更无寸裂。
然而,正是这绝对的、凝固般的“静象”,构成了最深沉的恐怖根源。
那跃动的暗紫电光,每一次闪烁都象征着天道法则崩裂的无声嘶鸣;裂隙之外翻滚着非世之彩的混沌涡流,似恒久觊觎的深渊巨口,冰冷地凝视着人界渺若微尘的山河生灵。
源自九天之上、沛然莫御的毁灭意志,却满是心有不甘,那灰暗的眼光自九天垂落,看着人界的每一寸土地。
这无言的静默昭示着族群彻底的失败与不甘。
天穹之上,那跃动着不祥电光的裂痕边界,如一道冰冷的太古铭文,向所有仰望者昭示:维系此方天地的亘古壁垒己然破碎,种远超想象的、冰冷而绝对的“异常”,己深深烙印于众生赖以呼吸的苍穹。
然而,正是在这昭示着毁灭与失衡的恐怖烙印深处,于那翻滚的混沌涡流之中,道途晦涩、传承断绝的求索者们,窥见了前所未有的“契机”——那扇隔绝凡尘与仙域、禁锢了万载岁月的无形之门,其上的天道枷锁,成仙之路的大门似乎……悄然松动了一隙。
此裂隙,即为“界伤”——天道规则运转之下,维系三界平衡的亘古壁垒遭受重创的显兆。
它的显现,昭示着天道根基己然动摇,旧序倾颓,新秩胎动。
它如一只冰冷无情的巨眸,高悬于九天之巅,漠然俯瞰着下方尘世,无声见证着芸芸众生的兴衰更迭、起伏沉浮人界,这片被上天界仙人们视作凡俗、却又因其勃勃生机而不得不加以“维护”的广袤土地,便在这巨眼的凝视之下。
上天界,仙宫缥缈于无尽云海之巅,乃大成仙者清修悟道、俯察万灵之所在。
其存在,宛如镶嵌于冰冷天幕的星辰,恒久、漠然。
其职责,铭刻于天道亘古不移的基石:维系万界存续,抵御无尽虚空中觊觎的“域外异族”。
然此维系,仅止于界域不灭。
界内亿万生灵之兴衰荣辱、爱恨情仇,于仙者眼中,不过时光长河奔涌间偶泛的浮沫微尘——不涉足,不干预,乃刻入仙魂道基之铁律。
维系这方脆弱人界于倾覆边缘的,唯有天道——一种冰冷、无情、至高无上且无处不在的法则。
它如同无形而绝对的枷锁,沉重地禁锢着此界所能孕育与承载的一切力量。
天道规则的核心,冰冷而酷烈:其一,域外之力不可染血于此土;其二,界内万物之力,绝不可逾越人界定规之限。
凡有违逆者,九天之上那令仙魔亦为之神魂颤栗的“湮灭雷劫”必将瞬息降下!
此劫乃天道意志之具现裁决,蕴含最本源的抹杀之力。
伴随而至的,是空间法则的绝对凝固与极致碾压—— 僭越者连同其肉身、神魂、记忆乃至一切因果牵连,皆于此刻被彻底抹除,仿佛从未存于此世之间。
此规,乃悬于万灵顶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其森然寒芒映照着每一个试图仰望更高处的灵魂。
古往今来,无人可逃其裁断,纵使轮回亦难消此印!
“先生,还有吗?”
一个充满活力的清脆嗓音打破了略显沉重的寂静,活力满满可爱的少女拽着老者大大的袖口,急切地摇晃着,仿佛这样就能把后面的故事从先生肚子里摇出来。
堂下并不宽敞,挤着十几个年龄相仿的少男少女。
炭盆里的火苗跳跃着,驱散着从门窗缝隙渗入的、夹杂着异界尘埃的寒意,映照着他们专注而充满求知欲的脸庞。
屋外,风声呜咽,带着一种不祥的韵律,提醒着天穹之上那道狰狞的伤口老者坐在一张磨得油亮的竹椅上,神色慈和,带着几分历经沧桑后的通达与宠溺,目光缓缓扫过堂下纯真好奇的孩子们。
他捋了捋胡须,温声道:“今日天色己晚,风邪露重,故事嘛,便到此为止吧。
都早些归家,莫让爹娘担忧。”
“不嘛不嘛,先生!”
“先生,您还没说清楚呢!
那天上裂开那么大的口子,黑黢黢的吓死人,真是……真是传说中的仙人,一剑劈开的吗?”
她仰着小脸,明亮的眼眸里盛满了对这个光怪陆离世界的想象与探求,仿佛那恐怖裂隙在她眼中也变成了传奇故事的一部分。
“您看,明日就是长平节了!
爹娘说了,今晚是守岁迎新、祈福长平的日子,不会拘着我们早睡的!
您就再多讲一点点,就一点点嘛!”
她伸出小拇指,比划着“一点点”,那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哎呀呀,你这丫头,总是这般性急。”
老者被少女摇得身体微晃,无奈地笑了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像盛开的菊花。
他伸出布满老茧却温暖的手,轻轻拍了拍少女环抱着他胳膊的手背,动作充满了长者的安抚。
“那九天之上的裂隙啊,传说中,确与一位了不得的仙人有莫大干系……”他故意拖长了语调,引得孩子们都屏住了呼吸,连炭火噼啪声都清晰可闻。
少女听了,将老者的手臂抱得更紧了,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的希望。
她微微嘟着嘴,声音里带着十二分的央求:“您看看漏刻!
再过两个时辰便是子时了!
子时一到,长平节就算正式到了!
‘长命安平,长久太平’,这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祈愿,我们都要守夜的!
漫漫长夜,听着风吼多无趣呀!
您就再讲讲那个传说嘛!
我们都想听!
是不是啊?”
她回头看向堂下的伙伴们。
“是啊先生!”
“求您了先生!”
“讲讲那位仙人吧!”
少年少女们立刻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一张张小脸上写满了期待。
连角落里一个一首安静沉默、眼神却异常沉静的男孩,也微微抬起了头,目光投向老者。
老者望着少女那写满纯粹求知欲的可爱脸庞,又环视了一圈孩子们热切的目光,心中不禁有些好笑,他长长地、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那叹息声仿佛不是从喉咙发出,而是从遥远的岁月深处、从沉重的记忆之海中艰难浮起,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古老重量,瞬间压下了堂内所有的喧闹。
炭火的光映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明暗不定。
老者浑浊的双眼似乎穿透了屋顶,望向那不可见的九天裂痕,声音低沉而缓慢,仿佛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罢了,罢了……既然你们如此想听,这长平守岁之夜,便容老朽再絮叨几句……只是这故事,非是传奇佳话,而是一曲……浸透了血与泪的悲歌……这一切的缘起,一切的罪孽与辉煌,一切的毁灭与挣扎……皆要从一位……曾满怀凌云之志、意欲改天换地,最终却落得个……断剑折戟、万劫不复的修仙者……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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