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脏,在经历过刚才那场灵魂风暴的摧残后,本该一片死寂。
此刻,却在那行字映入眼帘时,像被强电流猛地贯穿,疯狂地、失控地搏动起来!
咚咚!
咚咚咚!
撞击着胸腔,震得他耳膜发麻。
尘寰号…领航员…莫夜…所有的线索,所有的死亡确认书,所有冰冷的Plan,在这一刻被这张诡异车票彻底搅碎、重组。
一种近乎荒诞的、绝境逢生的巨大冲击力,混合着深入骨髓的恐惧和一丝…一丝连他自己都唾弃的、微弱的希望火苗,将他死死钉在原地。
去?
还是不去?
这根本不是选择题。
他猛地首起身,眼神里最后一点属于“社畜莫夜”的麻木彻底被一种近乎燃烧的偏执取代。
他抓起那张车票,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将它狠狠塞进贴身衣袋最深的夹层。
冰冷的触感紧贴着皮肤,像一块寒冰做的烙铁。
Plan A?
Plan B?
去他妈的Plan!
目标:那个坐标。
行动:立刻出发。
风险?
未知?
陷阱?
……无所谓了。
他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动作迅捷地收拾起最重要的生存装备——压缩口粮、净水片、多功能工具、几个物理加密的备用数据核心。
动作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厉。
当他背上那个鼓鼓囊囊的生存背包,最后环视了一眼这个冰冷、廉价、充满失败者气息的临时蜗居时,脸上没有任何留恋,只有一片被巨大执念烧灼后的、近乎非人的平静。
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踏入外面混杂着劣质能量剂和金属粉尘气味的走廊空气。
他没有回头。
坐标指向的,是位于星图边缘、一片被标注为“空间结构异常,高危,无价值”的荒芜星域。
小型跃迁飞船在颠簸中穿过紊乱的重力井和色彩妖异的星尘带,每一次剧烈的震颤都让船体发出不堪重负的***。
莫夜把自己牢牢固定在驾驶座上,面无表情地盯着舷窗外光怪陆离的景象,只有紧握操纵杆、指节发白的手泄露了他内心的紧绷。
导航信号时断时续。
最终,在穿过一片仿佛由破碎镜面组成的星尘漩涡后,飞船的主控系统发出一阵刺耳的警报,随即彻底熄火。
备用能源勉强维持着维生系统和舷窗的照明。
舷窗外,是绝对的死寂。
没有恒星的光芒,没有行星的轮廓,只有一片广袤得令人心悸的、天鹅绒般的漆黑。
这片漆黑并非空无一物,而是漂浮着难以计数的残骸。
巨大的星舰装甲板扭曲变形,如同被无形巨手揉皱的锡纸;引擎喷射口的焦黑残片;断裂的殖民舱段,***的管线像垂死的触手;甚至能看到半截巨大生物的骸骨,空洞的眼眶凝视着永恒的虚空……这里是一片宇宙的坟场,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意义,只剩下冰冷的死亡和永恒的寂静。
就在这片死寂的坟场中心,悬浮着它。
一节星穹列车的车厢。
它本该是流线型的、充满开拓象征的银灰色涂装,此刻却覆盖着一层厚厚的、仿佛宇宙尘埃凝结成的暗哑外壳,布满了撞击和能量灼烧留下的丑陋疤痕。
几处巨大的撕裂口狰狞地敞开着,露出里面扭曲断裂的金属骨架和焦黑的线路。
它像一条被斩断后抛弃的钢铁残肢,静静地漂浮在尸骸之间,通体笼罩着一层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幽绿色光晕。
那光晕并不温暖,反而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不祥,让它与周围冰冷的死寂完美地融为一体,又格格不入地散发着一种诡异的“存在感”。
尘寰号。
莫夜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肺部,压下翻腾的情绪。
他解开安全带,穿上轻便的宇航服,检查了头盔密封和维生系统读数,然后打开了飞船的紧急气闸。
失重感瞬间包裹了他,将他轻柔地推出船舱,投入那片死寂的坟场。
无声的宇宙中,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在头盔内回响。
他启动宇航服背部的微型推进器,调整姿态,朝着那节幽灵般的车厢残骸缓缓飘去。
越是靠近,那幽绿的光晕越是明显,车厢外壳上那些巨大的伤口也显得越发狰狞。
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沉甸甸地笼罩下来,仿佛无数双死去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他这个闯入者。
穿过一处撕裂开的巨大豁口,他进入了尘寰号内部。
重力模拟系统似乎还在部分运转,他双脚落地的瞬间,感受到一股微弱但确实存在的牵引力。
内部空间比预想的要大,但一片狼藉。
倾倒的座椅,破碎的观景窗,散落一地的杂物碎片被厚厚的尘埃覆盖。
空气循环系统发出垂死的、断断续续的嘶鸣,带来一股混合着铁锈、尘埃、陈腐空气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电子元件过载烧焦的刺鼻气味。
死寂。
绝对的死寂。
除了他自己宇航服维生系统的低鸣和心跳声。
莫夜小心翼翼地迈步,头盔灯的光束刺破浓重的黑暗和尘埃,在扭曲的金属墙壁和障碍物上投下摇曳晃动的影子。
他沿着一条相对完好的通道向前探索。
通道两侧的舱门大多扭曲变形,无法开启。
他试图回忆星穹列车标准车厢的结构图,寻找可能的核心控制室位置。
就在他转过一个弯角时,头盔灯光扫过前方通道尽头一扇紧闭的金属门。
那扇门相对完好,门上残留着模糊不清的标识。
更吸引他注意的是,门缝下方,正透出一缕微弱却稳定的幽光!
那光芒的颜色,与车厢外部笼罩的光晕如出一辙。
他加快脚步,走到门前。
门旁边有一个手动解锁转盘。
他用力转动,齿轮发出艰涩刺耳的“嘎吱”声。
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厚重的舱门缓缓向内侧打开。
头盔灯光瞬间被门内涌出的、更浓郁的幽绿光芒吞没。
这是一个相对狭小的舱室,似乎是某种控制节点。
正中央,一个半嵌入控制台的操作面板散发着幽幽绿光。
面板上,静静地摆放着两样东西。
左边,是一本厚实的、封面是某种暗沉皮革的书籍。
皮革呈现出一种历经岁月侵蚀的深褐色,上面没有任何文字或图案,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感。
它安静地躺在那里,像一块沉默的墓碑。
右边,是一个造型古朴的金属杯。
杯身线条流畅,材质非金非银,在幽绿光芒下闪烁着一种内敛的、仿佛吸纳了所有光线的暗沉色泽。
杯口边缘光滑,没有任何装饰。
它散发出一种与书籍截然不同的气息——冰冷、空洞,仿佛连接着某种深不见底的虚无。
“一知半解之书”…“圣杯”…莫夜的目光被牢牢钉在这两样东西上。
它们的存在本身就带着强烈的意志,无声地宣告着自己的名字。
他缓缓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率先触碰向那本皮革书册。
就在指尖触及书封的刹那——嗡!
一股冰冷刺骨、却又蕴含着庞杂信息的洪流,猛地沿着他的指尖冲入脑海!
不是混乱的死亡烙印,而是无数扭曲、模糊、带着强烈个人印记的思维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至!
…下层区的菌群增殖速率…异常…完美样本…必须记录…代价…值得…(冰冷、精准、带着对“数据”的狂热执着,是洛新晨!
)…骗子!
都是骗子!
那个戴面具的说带我去看星星爆炸…好玩?
一点都不好玩!
…好痛…妈妈…(剧烈的情绪波动,恐惧、愤怒、被欺骗的绝望,是韩瑜月!
)…啧,狻猊会的仓库看守…就这?
…东西到手…溜了溜了…嗯?
…后面…草!
…(玩世不恭骤然转为惊愕,是北冬泷!
)…对不起…对不起…别挤…孩子…食物给他…求求你们…(无助的啜泣,卑微到尘埃里的恳求,是杨襟!
)…蠢货!
…就凭你们也想抓住我?
…模仿那个老家伙的声音真是…完美…呃?!
…手…我的…(得意、残忍的***瞬间被剧痛和难以置信打断,是韩玉会!
)这一次,不再是死亡瞬间的冰冷烙印。
这是他们…或者说,是他们残留的“意识”、“执念”、“未完成的思绪”…如同破碎的镜子,散落在车厢的每一个角落,此刻被这本书强行收拢、放大、灌入他的感知!
“呃…啊…!”
莫夜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扶住冰冷的控制台才没有倒下。
巨大的信息冲击让他头痛欲裂,眼前阵阵发黑。
他猛地收回手,急促地喘息着,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衬。
他抬起头,头盔灯的光芒扫过这间不大的控制室。
幽绿的光芒下,尘埃在光束中飞舞。
刚才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在控制台冰冷的金属角落,似乎有一抹极其淡薄的、穿着白大褂的虚影一闪而逝(洛新晨);在布满灰尘的地板角落,似乎有几滴无形的泪痕正在缓缓晕开(杨襟);在空气循环管道的阴影里,似乎残留着一丝得意又扭曲的恶意低笑(韩玉会)…不是幻觉。
是“存在”!
他们…他们的某种“碎片”,就在这里!
就在这节名为“尘寰号”的幽灵列车里!
沉睡?
依附?
被禁锢?
巨大的狂喜如同炸弹般在他胸腔里爆开,瞬间驱散了刚才信息冲击带来的不适,甚至压过了那深入骨髓的恐惧!
找到了!
他真的找到了!
不是冰冷的遗物,是活生生的…痕迹!
紧接着,一股更加庞大、更加明确的信息流,如同冰冷的程序指令,首接烙印在他的意识深处。
关于“书”,关于“杯”,关于“神秘”,关于“召唤”,关于…“代价”。
“一知半解之书”:记录载体,神秘发生器。
书写意愿,扭曲现实,篡改历史片段。
扭曲越甚,覆盖范围越广,产生的“神秘能量”越强。
“圣杯”:英灵召唤系统。
以“书”产生的“神秘能量”为燃料。
锚定目标:己彻底死亡或失联(概念性湮灭)之存在。
回应强烈愿望与书中构建之“故事”。
英灵状态:不稳定幻影,力量受限,受“书”之扭曲影响。
终极目标:收集足够“神秘”,汇聚足够“因果修正力”,驱动圣杯,逆转生死界限。
警告:修正力需求:庞大。
修正过程:不可控。
修正代价:未知。
逆转生死界限!
复活!
最后西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莫夜濒临枯竭的灵魂上。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挣扎,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一个清晰、明确、疯狂到极点的出口!
代价未知?
不可控?
那又怎样!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尘埃的味道灌入肺腑。
他脱下头盔,随手扔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他不再需要它了。
他伸出双手,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的狂热,同时按在了“一知半解之书”的皮革封面和“圣杯”冰冷的杯壁上。
冰冷的触感沿着手臂蔓延,却点燃了他眼中沉寂三年的火焰。
他低下头,盯着那本空白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书页,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近乎呜咽又像狂笑的气音。
“好…好得很…”他喃喃自语,声音在死寂的控制室里显得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偏执,“Plan A:收集神秘能量。
Plan B:召唤英灵。
Plan C:逆转生死。
目标:全员复活。”
他咧开嘴,露出一排白牙,在幽绿的光芒下显得有些森然。
他拿起控制台旁边一支不知何时出现的、笔尖同样萦绕着幽光的金属笔。
笔尖悬停在空白的书页上。
他需要第一个“故事”,第一份“扭曲”,点燃第一缕“神秘”。
写什么?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三年的孤独、搜寻的艰辛、死亡的冰冷确认、刚才灵魂碎片的冲击、狂喜、恐惧、偏执…所有情绪如同沸腾的岩浆。
最终,一个荒诞不经、带着网络时代特有戏谑和自嘲的句子,带着他全部复杂到扭曲的心绪,不受控制地涌上笔尖,重重落下:”家人们谁懂啊!
今天又捡到个赛博骨灰盒,功德簿快记不下了!
(电子木鱼疯狂敲击.jpg)——尘寰号领航员,莫夜,打卡。
“幽光笔尖划过书页,字迹扭曲、怪异,仿佛带着一种诡异的生命力。
就在最后一个字落成的瞬间——嗡!
整个尘寰号控制室猛地一震!
那本“一知半解之书”爆发出远比之前强烈十倍的幽绿光芒,书页上的字迹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一股无形的、冰冷而庞大的能量涟漪,以车厢为中心,骤然扩散开去,扫过外面漂浮的无数宇宙残骸!
莫夜被这突如其来的能量冲击得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
他扶着墙,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不定,但那双眼睛,却死死盯着光芒渐敛的书页,里面燃烧着疯狂、疲惫、以及一种近乎病态的、名为“希望”的火焰。
他成功了。
第一缕“神秘”,诞生了。
他抬起头,透过控制室扭曲的观察窗,望向外面死寂的宇宙坟场。
嘴角,缓缓扯开一个冰冷而僵硬的弧度。
“功德+1。”
他对着虚空,用一种平淡无波、却透着无尽疲惫和执念的语调,低声宣告。
旅程,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