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闷热粘稠，混合着汗味、旧皮革座椅的霉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令人隐隐不安的铁锈腥气。
青江三中巨大的礼堂里，高二期末考前动员会沉闷得让人昏昏欲睡。
年级主任的声音空洞地回荡着。
苏凛坐在后排，有些走神。
他父亲几年前作为消防员牺牲在一次大火中，母亲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窗外几只鸟飞过，翅膀扑扇的声音异常沉重，让他心头莫名烦躁。
突然——“紧急通知！”
话筒里炸响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嘶哑、失真，带着强行压抑的恐慌，“最高紧急状态！
龙国全境爆发不明放射性污染！
伴随污染——生物发生变异！
重复，生物变异！”
礼堂瞬间死寂。
“现有监测显示，变异生物种类复杂且数量增长极快！
它们普遍出现金属化外壳、体型变大、攻击性极强！
注意！
前线己观测到变异体存在短时间内形态或能力变化！
它们可能正在快速适应和变强！”
广播里的声音因恐惧而拔高，“情况恶化速度远超预期！
这是灾难中的灾难！”
“滋滋滋——！！！”
刺耳的电流杂音猛地吞噬了后续信息。
“呜——嘎嘶！！！”
一声非人的、如同金属刮擦玻璃的刺耳尖啸，猛地撕裂了礼堂高处的玻璃窗！
“哐啷！！！！
哗啦——！！！”
苏凛头顶左侧的巨大钢化玻璃窗应声爆裂！
无数碎片如同死亡的冰雹倾泻而下！
“啊——！
玻璃碎了！”
“跑啊！
下面！”
尖叫声、座椅碰撞声、玻璃砸落声瞬间炸开！
人群惊恐地抱头鼠窜，乱成一团！
苏凛的心脏狂跳！
不是演习！
是真的！
广播里说“快速变强”？
他来不及多想，猛地推开吓傻的同桌，在混乱中嘶吼：“后门！
快跑！”
混乱中，一只冰凉颤抖的手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腕。
是同班的林小黎，平时文静胆小，此刻吓得脸色惨白，眼泪在眼眶打转，指甲几乎抠进他肉里。
“跟我走！”
苏凛反手用力抓住她的胳膊，几乎是拖着她汇入向下奔涌的人潮。
必须冲出去！
妈妈还在家！
这个念头像烙铁一样烫在他心上。
冲出教学楼后门，刺眼的阳光和嘈杂的尖叫扑面而来——眼前是地狱般的景象！
校园里尖叫西起，人们疯狂奔逃。
而猎杀者，是恐怖的怪物！
灰黑色的铁甲虫： 数量最多，像潮水一样覆盖着小路。
它们有膝盖那么高，外壳像生锈的铁皮，关节处长着尖刺，前端的爪子像锋利的镰刀，轻易就能切开金属椅腿！
一个跑得慢的校工被镰刀爪切断脚踝，发出凄厉的惨叫！
速度极快的刺鼠： 夹杂在虫群里，动作更快！
看起来像巨大化的、血肉模糊的老鼠，身上长满了不规则的金属尖刺和骨板！
它们的爪子像生锈的刮刀，闪着暗红色的光！
其中一只特别壮的张开嘴嘶叫，声音里竟夹杂着金属摩擦的杂音！
空中怪影： 天空中有几个形状怪异、飞得歪歪扭扭的黑影，翅膀扑扇声很沉重。
残存的广播喇叭还在断断续续嘶喊：“……紧急疏散点！
滨江高铁东站！
军队接应！
……变异生物不止虫子！
发现多种突变体！
……走主干道！
快！！”
高铁站！
军队！
那是唯一的生路！
混乱的人群挣扎着涌向校外主干道。
苏凛紧紧攥着林小黎的手腕，同班的张鸿（大块头，喘着粗气）、李远（眼镜歪了，脸色惨白）也互相拉扯着，汇入这绝望的洪流。
但苏凛的心像被揪住！
妈妈还在家！
就在两条街外的老居民楼！
他猛地停下脚步，逆着汹涌的人流，转身就往家的方向冲！
“苏凛！
你去哪？！”
林小黎惊恐的尖叫被淹没。
他像疯了一样撞开奔逃的人群，冲向家的方向。
拐过街角，熟悉的居民楼就在眼前——他的血液瞬间冻结！
一只怪物——像小牛犊那么大，覆盖着肮脏的灰黑色金属甲壳，一对巨大的、闪着暗红色金属光泽的弯曲钩爪——正在疯狂撕扯着他家三楼的防盗门！
刺耳的金属撕裂声像恶鬼的尖笑！
“妈——！！！”
苏凛嘶吼着冲上楼梯。
撞开半毁的房门，他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母亲背对着他，正将一个吓傻的小学生拼命推进墙角的衣柜！
她手里紧握着家里的菜刀，狠狠砍在一只试图伸进衣柜的虫爪上！
“铛！”
火星西溅！
就在这时，门后阴影里，一道灰影闪电般窜出！
那是一只像剥皮狗一样的怪物（“地行刺鼠”），尾巴像长矛，尖端闪着陶瓷般的冷光，从母亲背后狠狠刺入！
“噗嗤！”
一声闷响。
暗红的血，猛地从母亲胸前突出的、闪着冷光的尾刺尖端喷溅出来，溅了衣柜里男孩一脸。
母亲身体一僵，菜刀“哐当”掉地。
她用尽最后力气，死死关上柜门，用后背抵住。
她艰难地转过头，目光越过狰狞的刺鼠，落在门口的苏凛脸上。
没有恐惧，只有焦急和催促。
嘴唇翕动：“快走……活下……”下一秒，更多怪物破窗而入！
虫群的黑影瞬间吞没了她倒下的身躯。
“妈——！！！”
苏凛目眦欲裂，但脚下像生了根。
“苏凛！
快走啊！！！”
楼下传来林小黎带着哭腔的嘶喊。
母亲的遗言像重锤砸在心上。
活下！
他猛地弯腰，一把拽起墙角吓瘫的另一个邻居小孩，最后看了一眼被怪物淹没的家门，转身冲下楼梯！
汇入逃亡人潮，林小黎紧紧抓住他的胳膊。
张鸿和李远也挣扎着跟上。
街道一片狼藉。
车辆扭曲相撞，警报器徒劳尖叫。
路面上，一条两米多长、覆盖着黑色粘液、背部长满骨刺、其中一节骨刺像冷却的熔岩般暗红的“骨刺蝾螈”在缓慢蠕动，留下恶臭的痕迹。
“哒哒哒哒！
嘭！
嘭！”
不远处传来密集的枪声和火光。
“军队在打！”
“这边有路！”
有人高喊。
枪声带来了希望。
他们朝着枪声方向奔跑，心惊胆战地绕过那些越来越可怕的怪物。
林小黎体力不支，几乎是被苏凛和张鸿架着跑。
滨江高铁东站——那座巨大的穹顶建筑，成了最后的希望之地。
站前广场被军队严密把守。
铁丝网和沙袋工事围起入口，持枪军人眼神锐利。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焦糊味、消毒水和浓重的血腥气。
广场上人山人海，哭声、喊声、尖叫声混杂一片。
苏凛他们艰难地挤过入口。
候车大厅里挤满了惊魂未定的人，如同巨大的难民营。
压抑的气氛让人喘不过气。
张鸿瘫坐在地上，汗如雨下：“我的天……那条背上长红刺的怪物……刚才看它的时候……颜色是不是更深了？”
李远扶了扶歪斜的眼镜，手还在抖：“广播说它们在进化？
太快了……那会飞的怪物，翅膀边上……好像有金属丝一样的东西……”沉默笼罩着他们，恐惧和对未来的茫然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苏凛拉着虚弱的林小黎靠柱子坐下。
她浑身发抖，声音细弱：“苏凛……那些怪物……会变得更可怕……是吗？”
苏凛默默递给她水杯。
环顾西周，绝望的情绪几乎凝固。
窗外的世界己经面目全非，被冰冷嗜血的怪物占据，而且它们似乎还在变强。
这里真的安全吗？
广播再次响起，声音疲惫而坚定：“全体注意！
情况非常危急！
变异生物的变化速度远超我们的预料！
留在城里极其危险！
我们唯一的机会是高铁！
它速度快，轨道独立，能运走所有人！
军队必须守住这里，无法派车送人！
时间紧迫，怪物只会越来越强！”
“最终决定：所有人立刻乘坐‘方舟-01’号列车，前往北方的避难基地！
这是最后的机会！
龙国军人会用生命为你们争取时间！”
“立刻前往站台！
准备登车！
哨声一响，马上行动！”
“嘟——！！！
嘟——！！！”
刺耳的哨声骤然响起！
“快！
去1号站台！”
“跟上队伍！”
士兵们厉声催促。
人群在绝望和本能驱使下开始移动。
苏凛拉起林小黎，拽着张鸿和李远：“跟紧我！”
他们被编入队伍，在士兵的指挥下穿过空旷的候车区，进入后方通道。
通道里灯光惨白，消毒水味很浓，还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海盐烧焦的怪味。
终于踏上1号站台。
惨白的灯光照亮了停在那里的列车。
这列名为“方舟-01”的火车，伤痕累累。
车身布满刮痕和凹坑，很多地方被熏黑。
超过一半的车窗被厚厚的、焊接粗糙的金属板封死！
剩下的几块小窗玻璃也布满裂纹。
整列车像一头刚从战场爬出来的钢铁巨兽，发出低沉的轰鸣。
“哐当！”
沉重的车门滑开，一股混杂着浓烈汗臭、血腥味、消毒水、霉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新鲜金属味的气流扑面而来！
“上车！
快！
往里走！
别堵在门口！”
列车员满脸油汗，嘶哑地喊着。
身后是人潮的推力。
苏凛攥紧林小黎冰凉的手，将她往前一推：“上！”
他和张鸿、李远紧跟着挤进了狭窄的车门。
车厢里拥挤不堪。
所有舒适的座椅都被拆掉了，只剩下两排冰冷坚硬的金属长凳焊死在地板上，中间狭窄的过道挤满了人。
空气污浊闷热。
车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巨响，死死关闭，隔绝了外面的光线和声音。
车动了。
先是低沉的震动穿透身体，接着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所有人狠狠按在冰冷的金属靠背上。
车轮碾过铁轨，发出“哐当！
哐当！
哐当！”
的声响，越来越快，越来越有力。
车厢里爆发出短暂的、带着哭腔的欢呼。
终于开动了！
窗外，青江市的废墟飞速后退。
破碎的楼房、燃烧的汽车、滚滚黑烟……街道上那些怪物的身影越来越小。
短暂的喧嚣过后，是更深的疲惫和茫然。
苏凛坐在冰冷的金属凳上，望着窗外飞逝的荒凉田野、死寂的村庄、翻倒在路边的汽车残骸。
一切都弥漫着铁锈和焦土的气息。
但他的思绪却停留在刚才的所见所闻上。
那条骨刺像熔岩般暗红的“蝾螈”、那些翅膀边缘像有金属丝的飞怪、广播里那句“变化速度远超预期”……这场灾难远没有结束。
那些怪物正在变强，而且速度惊人。
它们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进化。
这列伤痕累累的“方舟”，承载着最后的幸存者，真的能跑在它们前面吗？
车轮撞击铁轨的声音单调地重复着：哐啷——哐啷——哐啷——这声音，像是人类与进化狂潮赛跑的沉重倒计时。
窗外飞速掠过的荒芜大地，正是这场生死竞赛的起点。
苏凛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仿佛能感受到母亲最后话语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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