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院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和草药混合的气味，林墨跟着护士穿过长长的走廊，脚步声在空旷里回响。
病房门推开时，她看到靠窗的床上坐着个女人，背对着门口，手里攥着一支铅笔，在硬纸板上反复画着同一个符号——一个圆圈，里面画着交叉的线条，像被锁住的***。
“她就是陈雨。”
护士的声音压得很低，“被送来的时候精神恍惚，总是抓着医生的手比划，说肚子里有东西被抢走了。”
陈雨听到动静，猛地转过身。
她的眼睛很大，瞳孔里却像蒙着一层雾，看到林墨时，身体突然开始发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被堵住的哭泣。
她把手里的硬纸板举起来，上面除了那个符号，还有歪歪扭扭的三个字：“疼没麻救”。
林墨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疼得发闷。
她慢慢走过去，蹲在床边，从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和笔，写下：“我是来帮你的。”
陈雨的目光落在字迹上，突然“哇”地一声哭出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硬纸板上，晕开了那个符号。
她抢过林墨的笔，手抖得厉害，在纸上写：“赵老板……聋人……手术……赵老板”三个字让林墨猛地抬头。
她想起论坛帖子里的线索，想起那个被捣毁的窝点背后可能隐藏的更大网络。
“还有其他人吗？”
林墨写下这句话。
陈雨的笔顿了顿，写下“6个”，然后画了个耳朵被划掉的符号。
林墨瞬间明白——另外六个代孕女性，也都是聋人。
护士在旁边轻声说：“警方送来的时候，她口袋里有张纸条，写着你的名字和联系方式。
可能是想找你求助。”
林墨的目光落在陈雨的手腕上，那里有一圈浅浅的淤青，像是被绳子捆过的痕迹。
她的腹部微微隆起，穿着宽大的病号服，却遮不住皮肤上隐约可见的疤痕。
“手术的时候，没打麻药？”
林墨写下这句话，笔尖微微发颤。
陈雨的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突然抓住林墨的手，把它按在自己的腹部，喉咙里发出尖利的呜咽。
那触感隔着布料传来，带着一种冰凉的颤抖，仿佛能穿透皮肤，让林墨感受到那场没有麻药的手术里，每一寸肌肉的痉挛。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两个穿黑衣服的男人走了过来，胸前挂着“家属”的牌子。
“我们是陈雨的亲戚，来接她出院。”
其中一个高个子男人说，眼神却像刀子一样扫过林墨。
陈雨看到他们，突然缩到床角，拼命摇头，嘴里发出“不要”的音节。
林墨站起身，挡在床边：“她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出院。”
高个子男人冷笑一声：“你是谁？
警察都不管，轮得到你多管闲事？”
他伸手就要去拉陈雨，陈雨尖叫着躲开，把脸埋在林墨背后。
“她是我采访的对象。”
林墨拿出手机，点开录音，“如果你们强行带走她，我就报警。”
男人的手停在半空，眼神阴鸷地盯着林墨：“你最好识相点。
有些人，不是你能惹的。”
这时，小陈带着两个穿警服的人跑了过来——是林墨刚才偷偷发消息让他叫的。
“我们接到举报，有人试图胁迫精神病患者。”
领头的警察亮出证件，目光落在那两个男人身上。
高个子男人的脸色变了变，撂下一句“我们走”，带着同伴匆匆离开。
病房里终于安静下来，陈雨还在发抖，紧紧抓着林墨的衣角。
林墨拿起笔，写下：“别怕，他们不会再来了。”
陈雨看着她，慢慢松开手，在纸上写：“他们是赵老板的人。”
那天下午，林墨在病房里待了西个小时。
陈雨断断续续地写下自己的经历：她是被人贩子从老家拐来的，因为聋，找不到工作，被赵老板的中介盯上，说“生个孩子能赚十万”。
签合同的时候，她看不懂字，只按了手印。
手术那天，她被绑在铁架床上，医生拿着手术刀走近时，她拼命挣扎，却被捂住嘴……“孩子呢？”
林墨写下这句话。
陈雨的笔顿了很久，才写下：“被抱走了……说是‘残次品’。”
林墨的眼眶发热，她想起乌克兰那个被拔掉管子的婴儿，想起印度代孕村里被扔掉的胎儿。
这些孩子，从一开始就被标上了“商品”的标签，一旦不合格，就会被像垃圾一样丢弃。
离开精神病院时，天己经黑了。
林墨站在门口，看着住院部的灯光，突然对小陈说：“今晚就出视频。”
“现在？”
小陈愣了一下，“素材还没整理好，而且……太危险了。”
“越危险，越要发声。”
林墨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我要让那些支持代孕的人看看，他们口中的‘自由交易’，是怎样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连麻药都不配用的生育机器。”
回到工作室，林墨没有休息，首接坐在电脑前。
她把陈雨的字迹扫描进电脑，配上那段在巷子里拍到的模糊视频，剪辑成三分钟的短片。
背景音乐用了一段钢琴曲，舒缓却带着悲伤，像在为那些无声的痛苦配乐。
“开头怎么说？”
小陈问。
林墨想了想，拿起话筒：“这是我第三次做反代孕的视频。
前两次，有人说我杞人忧天，说我阻碍底层女性的‘生路’。
今天，我想让你们看看，这条‘生路’上，铺满了什么。”
凌晨一点，视频发布在各大平台，标题是《没有麻药的手术——一个聋人代孕者的自述》。
林墨关掉后台，靠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夜空。
她知道，这条视频会像前两条一样，引来谩骂和质疑，但她不在乎。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陈雨的护士发来的消息：“她睡着了，手里还攥着你写的‘安全’两个字。”
林墨的嘴角泛起一丝微弱的笑意。
她打开后台，看到视频的播放量正在缓慢增长，评论区里，己经有人开始留言：“不敢相信……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
“那些支持代孕的，看看这个！”
“这不是自由，是犯罪！”
点赞数在上涨，反对的声音第一次压过了赞同的。
林墨看着那个慢慢变成5:1的比例，突然觉得，这五年的坚持，那些深夜的失眠，都有了意义。
她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下：“第三次发声，不是结束，是开始。”
窗外的天，渐渐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