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是天地间最冷酷的刽子手。
它裹挟着鹅毛般的暴雪,发出凄厉如万鬼哭嚎的呼啸,肆虐着这片被遗忘的荒原。
目光所及,唯余一片混沌的惨白,吞噬了所有色彩与生机。
在这片死寂的绝地边缘,一座古庙如同垂死巨兽的残骸,匍匐在风雪中。
断壁残垣在狂风的撕扯下呻吟,残破的窗棂如同空洞的眼眶,映着无尽的黑暗与寒冷。
庙堂深处,是比外界更甚的阴寒。
空气仿佛凝固的冰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肺腑的痛楚,呵出的白气瞬间便被冻结。
角落里,一个瘦小得几乎被阴影吞没的身影蜷缩着。
十三岁的徐盈,仅有一件褴褛单衣蔽体,布料早己磨透,无法抵御一丝严寒。
裸露在外的皮肤布满青紫色的冻疮,嘴唇干裂结痂,渗出的血珠旋即被冻住。
他紧紧抱着自己,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每一次战栗都牵动着骨骼深处渗出的、令人牙酸的冰冷。
他的眼神,是两口彻底枯竭的深井,映不出半点光亮,只有一片死寂的麻木。
然而,在那麻木的深渊最底层,却有两簇幽暗的火焰在无声地燃烧——那是刻骨铭心的仇恨,是三年前那场焚尽一切的血色之夜烙下的、永不磨灭的印记。
记忆的碎片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脑海:* 雕梁画栋的丞相府,顷刻间化作炼狱熔炉。
炽烈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朱漆廊柱,发出噼啪爆响,浓烟如墨龙翻滚,遮蔽了星辰明月。
* 凄厉绝望的惨叫声此起彼伏,熟悉的、陌生的,最终都湮灭在金属砍斫骨肉的沉闷钝响和火焰吞噬一切的咆哮中。
* 父亲染血的紫色官袍被火光照亮,母亲将他死死塞入冰冷密道时,那双盈满泪水、绝望却又无比温柔的眼睛,以及唇边无声的、用尽生命最后力气吐出的两个字——“活下去”……* 密道出口外,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永无止境的追索。
三年,整整三年!
像阴沟里最卑贱的老鼠,在饥饿啃噬肠胃、寒冷冻结骨髓、野狗獠牙的威胁、恶霸地痞拳脚棍棒的狞笑中辗转挣扎。
馊臭的残羹,结冰的污水坑,为半块发霉的饼子与野狗搏斗留下的齿痕,被地痞按在泥泞中践踏的屈辱……每一帧画面都带着浓郁的血腥铁锈味,沉甸甸地压在他的灵魂上,几乎要将那最后一点名为“希望”的星火彻底碾灭。
“呼哧…呼哧…” 沉重的喘息混杂着马蹄践踏深雪的闷响,由远及近,粗暴地撕裂了风雪的帷幕。
还有猎犬兴奋到癫狂的吠叫,穿透呜咽的风声,如同索命的丧钟!
“搜!
那小崽子肯定在附近!
跑不远了!”
一个粗犷凶戾如砂纸摩擦的声音穿透风雪,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戏谑。
徐盈的心脏骤然缩紧,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
绝望的冰水瞬间淹没了西肢百骸,连骨髓都仿佛冻结。
他猛地向更深的阴影里缩去,死死屏住呼吸,连颤抖都强行抑制住,将自己变成一块冰冷的石头。
砰!!!
本就摇摇欲坠的庙门被一只包裹着冰冷铁护胫的战靴狠狠踹开!
木屑裹挟着风雪狂飙而入!
三道魁梧如魔神般的黑影裹挟着刺骨的杀意闯入,如同地狱深渊爬出的恶鬼。
他们身着统一的玄黑色劲装,外罩御寒的狼皮袄子,腰间挎着森冷反光的精钢长刀。
为首者脸上横亘着一道蜈蚣般狰狞的刀疤,眼神凶戾如鹰隼,在昏暗的庙堂内扫视。
身后两人,一个瘦高如竹竿,眼神阴鸷如毒蛇;另一个壮硕如人立而起的暴熊,满脸横肉,呼吸粗重。
刀疤脸锐利如刀的目光瞬间锁定了角落阴影中那团微弱的瑟缩。
他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露出森白的牙齿,如同发现猎物的饿狼,大步流星地踏前。
“小杂种,倒是挺会钻!”
刀疤脸居高临下,钢刀“锵啷”一声彻底出鞘,冰冷的寒光在昏暗的庙堂内划出一道刺目的死亡弧线,映在徐盈因极度恐惧而骤然放大的瞳孔里。
“让大爷们好找!
怎么,以为躲在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就能逃出生天?”
他抬脚,带着千钧之力,狠狠踹在徐盈蜷缩的脊背上!
剧痛如同炸雷在体内爆开!
徐盈闷哼一声,被巨大的力量踹得翻滚出去,后背重重撞在冰冷坚硬的墙壁上,喉头腥甜上涌。
他挣扎着想爬起,却被那壮汉一步赶上,如同巨象踏地般一脚踩住肩膀,恐怖的重量几乎要将他的骨头碾碎成齑粉!
“丞相府的余孽,命倒是挺硬!”
瘦高个阴恻恻地笑着,蹲下身,用冰冷的刀鞘拍打着徐盈沾满泥雪的脸颊,发出“啪啪”的轻响,“可惜啊,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下去跟你那短命的爹娘团聚吧!”
他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冰冷黏腻。
刀疤脸狞笑着,不再废话。
雪亮的刀锋高高举起,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死亡的幽光!
刀锋未至,那森冷刺骨的杀意己如实质的冰针,刺得徐盈裸露的皮肤生疼,死亡的阴影彻底笼罩了他渺小的身躯!
徐盈瞳孔骤缩,视野里只剩下那片急速放大、吞噬一切的寒光!
三年来积攒的所有屈辱、仇恨、绝望,在这一刻如同压抑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
化作喉咙深处一声嘶哑的、不甘的、如同幼兽濒死的怒吼:“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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