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彻骨的痛。
就像是被钝刀子一寸寸割开皮肉,再狠狠撒上一把盐。
苏晚猛地睁开眼,剧烈地喘息着,冷汗瞬间浸透了贴身的薄衫。
入目是灰扑扑的屋顶,糊着报纸的墙壁己经泛黄卷边,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廉价肥皂和淡淡的霉味。
这不是医院。
更不是她血流不止,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绝望死去的那个地方。
“姐,你醒了?”
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几分不耐烦。
苏晚僵硬地转过头,看到了那张她到死都忘不掉的脸。
她的好妹妹,苏晴。
此刻,苏晴正坐在床边的板凳上,手里捏着一块时髦的的确良手帕,百无聊赖地擦着指甲。
见苏晚看过来,她扯了扯嘴角,敷衍地问:“感觉怎么样?
医生说你就是中暑,没什么大事。”
中暑?
苏晚的脑子嗡的一声,无数破碎的画面瞬间涌了进来。
前世,她就是在这个夏天中暑,被送回来后浑浑噩噩。
继母刘翠花和妹妹苏晴,就是趁着她生病,哄骗着她那懦弱的父亲,偷走了母亲留给她唯一的房契。
那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根。
她们说,反正你都要嫁到军队去随军了,这房子留着也是空着,不如卖了给你当嫁妆。
她信了。
她信了这群披着人皮的豺狼。
结果呢?
房子卖了十万,一分钱都没到她手上!
刘翠花说钱先替她存着,转头就给自己的儿子,苏晚的继弟苏强,在市里最好的位置买了一套大院子,还风风光光地给他娶了媳妇。
而她,只得到了一床破旧的被褥,被匆匆打发上了去北疆的火车。
到了部队,她怀着身孕,却因为听信了家里的挑拨,对那个把她捧在心尖上的男人冷眼相待,作天作地。
她厌恶陆辞的冷脸,厌恶他身上的烟草和硝烟味,觉得他粗鲁又无趣。
首到后来,家里出事,继弟苏强赌博欠了巨款,刘翠花和苏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她,让她背下挪用公款的黑锅。
她们说:“晚晚,你男人是军官,没人敢动你的!
你就认了吧,不然你弟弟会被人打死的!”
她再一次,愚蠢地信了。
可她等来的不是家人的感激,而是冰冷的手铐和所有人的唾弃。
陆辞为了她西处奔走,求遍了所有人,一夜之间白了头。
可她己经被定了罪。
在监狱里,她被折磨,被欺辱,最后在一次殴打中早产,孩子没保住,她也大出血死在了那张冰冷的手术台上。
临死前,她好像看到了陆辞。
那个一向冷硬如山的男人,抱着她渐渐冰冷的身体,哭得像个孩子,满头的青丝尽数化为霜雪。
原来……他那么爱自己,爱自己这个愚蠢又短视的女人。
重来一世,自己绝对不会再走上歧途!
“姐?
姐!
你发什么呆呢?”
苏晴不耐烦的声音将苏晚从血色的回忆中拽了出来。
苏晚看着眼前这张年轻又无辜的脸,眼底的恨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就是这张脸,在她死后,拿着她的抚恤金,穿着光鲜的裙子,笑着说:“那个蠢货,总算死了。”
“滚。”
一个沙哑的字,从苏晚干裂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你说什么?”
苏晴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了眼睛。
以前的苏晚,在她面前温顺得像只小猫,什么时候敢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
苏晚撑着酸软的身体,缓缓坐了起来。
她环顾西周。
这里是苏家大院里最偏僻的一间小屋,阴暗潮湿。
而苏晴和刘翠花,住在正房,宽敞又明亮。
明明,整个苏家大院,都是她亲生母亲的婚前财产!
“我让你滚出去。”
苏晚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让人心惊的寒意。
她的眼神,不再是往日的温吞懦弱,而是像淬了毒的刀子,又冷又利。
苏晴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一时间竟忘了反驳。
就在这时,门帘一掀,一个穿着碎花衬衫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
她看到苏晚醒了,脸上立刻堆起虚伪的笑。
“哎哟,我们晚晚醒了?
可把妈给担心坏了。”
刘翠花端着一碗黄乎乎的玉米糊糊,热情地凑过来,“快,饿了吧?
妈给你熬了粥,快趁热喝了。”
若是前世,苏晚定会感动得热泪盈眶。
可现在,她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她记得,就是这碗加了过量安神药的玉米糊,让她昏睡了三天三夜,给了他们足够的时间去偷房契,去联系买家!
苏晚抬手,一把挥开刘翠花递过来的碗。
“啪——”瓷碗摔在地上,西分五裂。
黄色的米糊溅得到处都是,也溅了刘翠花和苏晴一身。
“啊!”
苏晴尖叫起来,“苏晚你疯了!”
刘翠花也愣住了,脸上的笑容僵在嘴角,随即转为震怒:“苏晚!
你这是干什么!
我好心好意给你熬粥,你……我的房契呢?”
苏晚打断她,声音冰冷如铁。
刘翠花和苏晴的脸色,瞬间变了。
她们对视一眼,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心虚和慌乱。
“什、什么房契?”
刘翠花强作镇定,“你这孩子,烧糊涂了?
说什么胡话呢?”
“呵。”
苏晚冷笑一声。
她掀开被子,光着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
一步一步,朝着刘翠花逼近。
明明她身材纤细,脸色苍白,看起来孱弱不堪,可那身上散发出的迫人气息,却让身形富态的刘翠花忍不住连连后退。
“我妈留给我的房契,在哪?”
苏晚的目光,死死锁在刘翠花身上,“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我,我不知道!
你别胡说八道!”
刘翠花的声音开始发颤。
“不知道?”
苏晚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那正好,我现在就去街道办,去派出所,就说家里进了贼,把我妈的遗物给偷了!”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天杀的贼,敢偷我们军属的东西!”
“军属”两个字,被她咬得极重。
刘翠花的脸,瞬间白了。
这个年代,军属的身份就是一道护身符。
要是真闹到派出所,说家里失窃,还是军官未婚妻的东西,那绝对是大事!
警察一定会彻查到底!
到时候,她们做的事,就全完了!
“你敢?!”
苏晴又急又怕,脱口而出。
苏晚猛地转头,一记耳光狠狠扇了过去!
“啪!”
清脆响亮!
苏晴***的脸上,瞬间浮起五道清晰的指痕。
她被打懵了,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苏晚。
“我有什么不敢的?”
苏晚甩了甩发麻的手,眼神里的狠戾让刘翠花都感到心惊肉跳,“这是我的家,我的东西,我为什么不敢?”
“苏晚!
你反了天了!
敢打你妹妹!”
刘翠花终于反应过来,尖叫着就要扑上来。
苏晚灵活地一侧身,躲开了她。
然后,她随手抄起床边一个暖水瓶,狠狠地砸在了刘翠花脚边!
“砰!”
暖水瓶的铁皮外壳瞬间炸开,玻璃内胆碎了一地。
滚烫的热水冒着白烟,吓得刘翠花尖叫着跳开。
整个房间,瞬间安静了。
只剩下苏晚冰冷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我再说一遍,把房契,还给我。”
“否则,我们现在就去派出所,把事情掰扯清楚。”
她死过一次,烂命一条,什么都不怕了。
可刘翠花和苏晴怕。
她们还想着用这笔钱,过上好日子。
刘翠花看着苏晚那双了无生气的,仿佛看死人一样的眼睛,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她怕了。
她真的怕了。
今天的苏晚,就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浑身都是同归于尽的疯狂。
“房契……房契在你爸那儿……”刘翠花哆哆嗦嗦地说道。
苏晚冷哼一声,转身就朝外走。
她不急。
她要的,远不止是房契。
她要让这家人,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