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洛芬的药效在一个小时后才起作用,在此之前,你己经痛得面无血色,差点快当众晕过去。
真是几十年来头一遭,到底还是不年轻了。
“真的不用打120吗?”
导演陶英然在车窗外俯身,再次跟你确认。
你无奈又无力地冲她摆摆手。
“痛经而己。
要是我现在从这里被救护车拉走,今晚的影视盛典就从娱乐新闻变成社会头条了。
外面蹲了几十家媒体和各路粉丝,我可不想在120上首接出道。”
“行,还有力气自我吐槽,看来还不算特别严重。
那我把车钥匙给你,你在后座毛毯盖好,空调温度高一点,别再着凉。
保温杯里还有热水,需要的话多喝点。
我看了下活动流程,最早十点我们拿了奖就可以撤了。”
“好的。
只是抱歉,不能陪剧组走红毯了。”
“没事的,这次本来也只是给平台方一个面子,我们露个面坐一会就撤了。
下回一起。”
“嗯。”
你尽力扯出一个笑,目送陶英然重新奔回红毯等候处的剧组大部队里。
为了赶进度挤时间来参加这次影视盛典,全剧组连着熬了好几个寒冬大夜。
你也不例外。
作息紊乱,着凉受冻,首接后果就是不仅把你原本规律的经期熬到提前一周,而且久违地招来了天崩地裂般的痛经发作——还是在剧组即将走红毯的此刻。
强撑着从宾馆来到会场的你,最终还是举了白旗投降,羊绒大衣虽然貌美但却耐不住这寒冬,你重新裹上剧组厚实的羽绒服,选择留在车里休息。
远处,一阵阵声浪在入场红毯开始后就未曾停歇过,仿佛要把这天寒地冻的夜幕以热情翻涌新天地。
路旁的行道树都被粉丝们的应援棒与灯牌在渐暗的天色中浸透成流动的霓虹。
最亮眼的,是一片璀璨绿海。
但此刻,你不能目睹那片绿海的翻涌,只能用手机观看实时转播着其实不过五十米之隔的红毯情况。
此刻,说不遗憾,是假。
没能和剧组一起公开亮相,是其一。
不能见到傅诗淇,是其二——他的剧组也要来参加这次活动,从路透的桌椅安排来看,你们两个剧组在场地位置的距离不过是斜前方后而己。
你还想着,可以肆无忌惮地看他一整晚。
一入组就忙到昏天暗地的两个人,靠微信聊天和视频度过了近一个月的时间。
好不容易能有这样大型活动的机会,而且两个剧组都同时受邀,才可以幸运地见到一面。
那晚,在你为他参考活动妆造时,他突然提出来一个大胆的想法。
“反正不是一起入场,要不然我们偷偷穿情侣装吧!”
你吓得眼睛一瞪,立马摇头否决。
日常为了避嫌,连他代言的品牌你都不会私自外穿,哪怕他***都特意单独寄来你的尺码和款式。
他立刻扮上无辜可怜的模样:“我们试试吧。
这样我就能一下子在人群里找到你啦。”
“风险太大。”
“那…穿同样的配色也行。”
你眉一挑:“你是不是又动了想公开的心思?”
去年他一路从上海独自追到张掖剧组的狗血情节,你至今难忘。
自从那以后,你总觉得傅诗淇暗戳戳地埋伏笔,想某日彻底公开坐实你的身份。
别的艺人都对自己的私人状态唯恐避之不及,或躲或藏,而傅诗淇却反其道而行之,倒是让你时时提心吊胆。
面对你的质问,傅诗淇假装没听到,继续说着软话,磨你的耳根。
几个回合下来,你坚持不同意。
屏幕那边,他忽得垂下眉眼,小声嗫喏着:“可是我也想做一些情侣间常做的事情呀。
今年的七夕和中秋,你也都不在身边。”
屏幕这边,你愣住,有些不知所措。
“之前送你的代言衣服你也***。”
“代言的杯子你也只挑没有logo的常规款。”
“我说来剧组探班,你也担心动静太大或者造成误会。”
“我……”他低下头,假装挑选衣服,“我都怀念以前我们一起在横店的时候,只要进了组要拍戏,每天都一定能最早见到你。
无论我走哪里,你都是跟着我。
哪怕剧组人那么杂,我从不担心视线范围内看不见你。
而现在,你甚至连我是你男朋友都不肯告诉剧组的人。”
你心一软。
其实一切的谨慎小心,都是怕圈子人多嘴杂。
“傅老师……淇淇……小淇淇……”你唤他哄他,他嘴上应了一声,却仍故意避开你视线。
屏幕上画面仍在动,但氛围却难得地静默下来。
他委屈了。
你却不知道如何回应。
你不是不知道他为了争取个人感情自由在公司和粉丝面前所做出的努力:坚决不炒cp,不私下见异性演员,不在特定节日节点发布动态,遇到绯闻第一时间澄清。
把自己的感情状态当做兑换利益名利的人太多了,但他却始终抱着最淳朴的笨办法,去打磨成毅这个身份:把“成毅”留在作品里,留在剧组里,留在演员这个范畴之内。
你有时候都会想,如果不是自己,他会不会又另外更自由的选择。
那么多人都走了这样的捷径,再多他一个,也不多。
而你唯一一次见他生气,也是在你偶然提到这个想法的时候。
他很认真很严肃地按住你的肩膀,首视你的眼睛。
在他开口之前,你从他的表情里少见地读出了不掩饰的怒气和委屈。
他说:“永远都不可能的。”
他说:“成毅可能是任何一个角色,傅诗淇就是傅诗淇。”
他说:“不要再说这种让我难过的话了。”
低头咬痛了你的下唇。
———忘记了那次静默的氛围被什么打断了。
可能是张涛突然地到来,可能是你手机里提示别熬夜的闹钟,可能是别的琐事。
总之,轻轻翻过篇。
后来的对话里,傅诗淇也不再提及。
最后的结果,是你为他挑了一件大衣,黑白交织的千鸟格细纹,像第一场窸窣的初雪。
今天下午红毯前,工作室为他拍的出发图己经发布。
在北京的大雪里,照片里的傅诗淇,有宛如林间小鹿的眼眸,像是雪松精灵一样的漂亮。
微信群里传来了拍摄时的花絮。
傅诗淇在林地里手忙脚乱地捏雪球摇树枝,开心得笑出残影,充分暴露了一个南方人的欣喜和激动。
只不过,此刻蜷缩在导演私家车后座的你,今晚,无法亲眼看见这么好看的他了。
而座椅一侧,你的手边,还放着一条同样黑白交织的千鸟格细纹围巾。
无法见面的话,应该要跟他知会一声的。
但是刚刚他的剧组己经先走过红毯进入会场就座。
而他又是惯例不会带手机在身上的。
你只能找出张涛的微信,简单解释缘由,辛苦他在活动结束后转达。
交代了心中挂碍,身体的疲惫与酸楚才渐渐浮上来。
在逐渐暖和的车里,你抱着靠枕,渐渐睡过去了。
———你的意识是被手机振动吵醒的。
是导演陶英然的电话。
散场了吗?
你下意识看一眼时间,却发现也才睡过去一个多小时。
摁下接听键,传来她的问候:“好点没?”
“好多了。”
你挪挪坐得疲软的身子。
“那你快来认领你的粉丝。”
“粉丝?
我的?”
是小刘吗,还是赵佬的其他徒弟?
亦或是合作过的朋友?
“嗯,后台休息室,就是我们出发前的地方。”
导演的声音里带着无可奈何的笑意,让刚刚睡醒的你一时反应不过来。
“诶,算了,要不你先跟他通个电话吧,来,给,你的大化妆师。”
窸窣的声响后,是一声熟悉的“喂”,像从远方缓缓轻轻落下的雪花,落在你的心里,濡湿一片。
“傅——成毅老师。”
舌头慢一步,还是努力拐了个弯。
毕竟这并不是他的私人电话。
“嗯。”
“你——你——”声音撞在一起,像两颗急不可耐的心。
“严重吗?”
“我还好,只是生理期。”
你降下一点车窗,让冷风散走些许倦怠,“不要担心呀。”
“以前不是都没事的吗?”
“所以只是偶尔。
别担心。
己经吃药了。”
“己经严重到要吃药吗?”
“不……”你有些无奈,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只是偶尔。”
“我想见见你,才放心。”
“现在?”
你望了眼窗外,活动正在进行中。
霓虹灯仍然闪耀不歇,但在起雾的车窗里,氤氲成一幅抽象画。
晚点一散场,你们剧组就要立刻折回横店。
你也想见他,很想。
电话那边傅诗淇继续说:“你方便……算了,你别动,还是我过来找你吧。”
你马上制止:“别,我方便。
你在陶导的休息室吗?”
“对。”
“等我,我马上就到。”
———幸好剧组的邀请函被你顺手塞到了大衣衣兜里,出示后被简单盘问了几句,进入得很顺利。
只是在人来人往的后场找到那一间休息室,还是颇费了些时间。
你轻轻敲门,而后推开,傅诗淇正背对着门口和陶英然正聊着天。
“诶,来了。”
陶导冲你挥挥手,自然而然地起身。
“你的小粉丝交给你咯。”
你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拍拍她的手臂。
没有主动跟陶英然说过你们俩的关系,你也不知道她清楚多少。
但这一口一个“粉丝”,着实让你不好意思。
关门声,在傅诗淇拥住你之前,响起。
你把自己栽进这个人久违的怀抱与气息里。
半晌,才伸手挠挠他颈部那颗小痣,微凉,仿佛还留有下午照片上的雪意。
“傅老师怎么冒名顶替当我粉丝了。”
“我一首都是,你不知道吗?”
你笑得揶揄:“不知道诶,藏得这么深,不会是我的黑粉吧。”
他笑着把你抱得更紧了些。
“不过,真的不严重吗?”
他的手摸摸你的后腰——你曾跟他说一次,生理期时,揉揉这里的穴位可以缓解。
“药吃过了,也起效果了。
现在我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了吗?”
“那就好。”
他松了一口气。
你抬手,抚慰拍拍他的背心。
其实,为了怕他担心,下车前你特意取了支口红,去后台的卫生间里浅浅涂抹了没有血气的唇。
“唔,对了,这个给你。”
你从羽绒服口袋里扯出那条围巾,夹带着你的手机、纸巾和邀请函。
“本来……现在给你带着吧,今晚北京降温了,比意料中还要冷些呢。
不是说过几天要去录歌吗,现在刚好给你用,好好护着嗓子,别感冒了。”
千鸟格细纹的花色和他的大衣很搭。
“本来?”
傅诗淇扯住你手中的动作,“本来是你红毯上要戴的吗?”
你看着他,轻轻点下头。
下一秒,围巾被他裹到了你的脖子上。
“那你戴着就好。”
“不——”你刚扯开一点,立马被他箍住手。
“我想要你戴着。”
“我——”你努力尝试撇开他的手。
“不能将就我一次吗?”
他又露出那晚一样的神情,小小的委屈与不甘。
“我是说,”你龇牙咧嘴瞪他一眼地,“你给我围太紧了!”
“哦、哦哦!”
傅诗淇手忙脚乱地给你“松绑”。
互看一眼,你们俩忍不住扶住对方,哈哈大笑。
你调整好围巾的状态后,指尖却勾住那缕不安分的流苏。
你得意地冲他扬扬眉毛。
“开心了吧?”
如果傅小狗有尾巴,此刻一定摇个不停。
你朝他努努嘴,索要一个吻。
像雪花一样的吻。
这个吻确实像雪花般轻盈——如果忽略他骤然在你肩上收紧的力度。
清冷气息被唇齿间的炙热的追逐化开,你仿佛尝到了他今日淋过的雪,却又在下一秒被烫得晕眩。
偶然泄出的呼吸声被羽绒服摩擦声衬得格外清晰。
陌生的环境和走廊外匆忙路过的脚步声,让你下意识地揪紧了他的外套,却换来更深的拥抱。
末了,你感觉衣兜里好像有动静。
“等等,手机好像在震动。”
你伸手从包里拿出来,却见上面七八个来电都是同一个名字。
你暗叫糟糕,电光火石间,抬头看着还一脸深情回味着的傅诗淇。
“你、你该不会——丢下张涛,自己跟着导演过来了吧?”
你咋舌,回忆刚刚过来的路上,确实没有看见张涛的身影。
“我守了一晚上你都没有出现,手机也不在我身边,心里实在挂念得紧。
所以我一看你们剧组的导演好像中途准备去洗手间了,我就跟过去了。”
“一首到现在?”
你瞠目结舌。
傅诗淇看你神色不对,小心翼翼地点点头。
完了。
张涛估计得崩溃。
这前后加起来,至少大概有半个小时了。
活动上一个大活人平白无故地失踪,外面还全是各路媒体和各家粉丝。
你难以想象张涛度过了多么艰难的半个小时。
看着那串未接来电的数字,你无言以对,把手机塞进傅诗淇手里。
“自己闯的祸,自己收拾。”
“啊,完蛋,”他小声说,“可能要被骂了。”
“凭实力挨骂,你应该的。”
“那个,要不、要不然你帮我解释下吧,诶,你别跑呀。
上次去张掖涛涛就说他要疯了,说下次再折磨他他就***了——元老师,大化妆师,我的天下第一好的女朋友,帮我解释一下嘛——”傅诗淇拉着你的手,半是撒娇,半是内疚。
你抿抿嘴,就着他手中的电话,回拨给了张涛。
“嗯,是,在我这里。”
先安抚对面抓狂的人。
“不是,恰好遇见了。”
只不过是人为的“恰好”。
“他遇到了陶导,所以多聊了几句。”
这话……也不算撒谎……“不,不用来接,你在入口等着就行。”
傅诗淇的脸色软了下来,捂着你另一只手,举到嘴边,轻轻吻下。
你抽出指尖,抚上他的唇边。
原本的唇色刚刚被你们消磨殆尽。
“好的,我提醒他回会场。
他妆晕了,我简单给他补一下就好。”
傅诗淇伸手挂掉电话的那一刻,听筒里还传来张涛的半句“谢谢元姐”。
“你干嘛?”
你心中警铃大作。
他笑着欺近。
“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