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的声音像淬了毒的银线,透过门板钻进耳朵时,林砚之的指尖正死死抠着门锁的金属边缘,冰凉的触感也压不住指节泛白的颤抖。
她能想象门外那个女人的样子——白裙胜雪,眉眼间带着病弱的脆弱,却偏要用最锋利的话,把她的尊严一片片割下来。
“你说,周明宇要是知道,是因为你纠缠不休,我才不肯好好治病,他会怎么看你?”
苏晚的声音顿了顿,像是在欣赏猎物挣扎的模样,“他那么心软,一定会觉得是你害了我。”
林砚之闭上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血珠渗出来,混着掌心的冷汗,黏腻得让人恶心。
她想起周明宇胸口那道为苏晚纹的月亮,想起他深夜里对着手机屏幕的叹息,想起他说“砚之,你要懂事”时的语气——原来从始至终,她的存在,都只是给别人的痛苦添砖加瓦。
“我知道你在里面。”
苏晚轻轻敲了敲门,声音忽然变得温柔,像情人间的低语,“林砚之,你见过周明宇十七岁的照片吗?
那时候他还没长开,笑起来有颗小虎牙,总爱跟在我身后,喊我‘晚晚姐’。”
“我们一起在老槐树下写作业,他偷偷把鸡腿塞进我饭盒;我发烧的时候,他翻墙出去给我买橘子罐头;高考结束那天,他抱着吉他在我家楼下唱了整夜的歌……”苏晚的声音里裹着蜜糖,却字字都像针,“这些,你有过吗?”
林砚之的喉咙像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当然没有。
她遇见周明宇时,他己经是那个学会用温柔做铠甲的男人,把最青涩的热忱、最纯粹的执着,全留给了门后的这个女人。
“他说爱你,不过是因为你笑起来的时候,左眼角有颗和我一样的痣。”
苏晚轻笑出声,“你衣柜里那些白色连衣裙,你从不喝的牛奶,你突然学起的钢琴曲……林砚之,你活成我的影子,不觉得累吗?”
影子。
这个词像重锤砸在心上,震得林砚之几乎站立不稳。
她扶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后背抵着墙,凉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冻得她牙齿打颤。
是啊,她怎么会不累。
为了配上他口中的“温柔”,她戒掉了最爱的麻辣火锅,学着小口喝牛奶;为了他一句“穿白裙子好看”,她把满柜的亮色衣服压在箱底;为了和他有共同话题,她硬着头皮听完那些她根本不懂的古典乐……她以为那是爱,是磨合,到最后才发现,不过是拙劣的模仿。
“沈亦舟应该快回来了吧?”
苏晚的声音突然转冷,“你说,他要是知道你赖在他这里,是为了报复周明宇,会不会觉得你很恶心?”
林砚之猛地抬头,透过猫眼看向客厅。
苏晚正坐在沙发上,指尖把玩着沈亦舟放在茶几上的打火机,姿态慵懒,眼神却像鹰隼般锐利。
“你以为沈亦舟是真心帮你?”
苏晚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笑得更冷,“他不过是想借着你,报复周明宇罢了。
当年周明宇抢走了他保送名额的事,你不会不知道吧?”
保送名额?
林砚之的脑子“嗡”的一声。
她想起大三那年,沈亦舟明明是系里成绩最好的学生,最后却没能拿到唯一的出国保送名额,反倒是成绩稍逊的周明宇去了。
那时周明宇说是“运气好”,她信了。
现在想来,那些被刻意忽略的细节,像拼图一样凑出了残忍的真相。
“沈亦舟恨周明宇入骨,”苏晚的声音带着蛊惑,“他对你好,不过是想让周明宇痛苦。
等他报复够了,你觉得他还会多看你一眼吗?”
门板上的猫眼突然被什么东西挡住,林砚之吓得往后缩了缩。
下一秒,苏晚放大的脸出现在猫眼后,她贴着门板,声音像毒蛇吐信:“林砚之,你看看你,多可悲。
被爱的人当替身,被帮你的人当棋子,你活着,就是个笑话。”
“够了!”
林砚之终于忍不住吼出声,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门外的苏晚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尖锐的笑:“我想干什么?
我想让你滚啊!
滚出周明宇的世界,滚出沈亦舟的房子,滚出我们的视线!
你本来就不该存在的!”
“你以为你躲在这里就安全了?”
她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我告诉你,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别想安稳!
我会让周明宇天天来找你,让他在你面前忏悔,让你看着他为我痛苦,首到你受不了,自己消失!”
林砚之捂住耳朵,可那些恶毒的话还是像潮水一样涌进来,灌满了她的耳朵,淹没了她的呼吸。
她像只被扔进深海的鸟,扑腾着翅膀,却怎么也够不到岸。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的声音突然停了。
紧接着是钥匙转动的声音,然后是沈亦舟低沉的质问:“你怎么在这里?”
“亦舟哥,我来找你啊。”
苏晚的声音瞬间变回柔弱,带着委屈的哭腔,“我只是想看看,让明宇魂不守舍的女生,到底长什么样……谁让你动她的?”
沈亦舟的声音很冷,带着压抑的怒火。
“我没动她啊,”苏晚抽泣着,“我就是跟她说了几句话……亦舟哥,你是不是怪我了?
我知道我不该来,可我害怕……我怕明宇真的被她抢走了……苏晚,”沈亦舟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这里不欢迎你,马上走。”
“亦舟哥!”
“滚。”
客厅里陷入短暂的寂静,然后是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远。
门被拉开又关上,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林砚之还维持着蜷缩在地上的姿势,浑身抖得像筛糠。
她能听到沈亦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客房门口。
“砚之,开门。”
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
林砚之没有动。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苏晚的话像魔咒一样在她脑子里盘旋,那些关于替身、关于棋子、关于报复的猜测,像荆棘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脏,勒得她喘不过气。
门被轻轻推开——原来她刚才太慌乱,根本没锁好。
沈亦舟站在门口,逆着光,看不清表情。
他蹲下来,看到她掌心的血痕时,眉头猛地蹙起:“你受伤了?”
他伸手想碰她的手,被林砚之猛地甩开。
她抬起头,眼睛红得像兔子,里面布满了血丝:“她说的是真的吗?”
沈亦舟的动作顿住:“什么?”
“保送名额,”林砚之的声音发颤,“你帮我,是不是为了报复周明宇?
你对我好,是不是因为我是他的女朋友?”
沈亦舟沉默了。
他的沉默像默认,像一把钝刀,慢慢割开林砚之心里最后一道防线。
“你说话啊!”
林砚之推了他一把,眼泪掉了下来,“沈亦舟,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也把我当笑话?
是不是觉得看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你们耍,很有趣?”
“不是。”
沈亦舟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很紧,眼神里是她从未见过的慌乱,“砚之,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
林砚之看着他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谎言,却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复杂,“你告诉我,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把我当成报复的工具?”
沈亦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艰涩:“我承认,我恨周明宇。
但对你……但对我,不过是顺便利用,是吗?”
林砚之打断他,笑得比哭还难看,“沈亦舟,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这样?
把感情当筹码,把真心当玩物?”
她猛地站起来,踉跄着往门口走:“我走,我现在就走,不碍你们的事了。”
沈亦舟一把拉住她,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你要去哪?”
“去哪都行,”林砚之挣扎着,眼泪模糊了视线,“反正这里不是我的家,从来都不是。”
“砚之!”
沈亦舟低吼一声,将她拽进怀里。
他的怀抱很紧,带着颤抖,像是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别闹了,外面在下雨。”
林砚之才发现,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比那晚巷口的雨更大,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我没闹。”
她在他怀里哭出声,“沈亦舟,我累了。
我不想再猜了,不想再被人骗了,不想再当谁的影子了……我知道。”
沈亦舟的声音贴着她的发顶,带着滚烫的温度,“我知道你累了。”
“那你放开我。”
“不放。”
他的手臂收得更紧,“林砚之,我不会放你走的。”
那天晚上,林砚之终究还是没走成。
沈亦舟把她按在沙发上,用碘伏小心翼翼地给她处理掌心的伤口。
他的动作很轻,指尖偶尔碰到她的皮肤,会像触电一样缩回。
客厅里只开了盏落地灯,暖黄的光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交叠在一起,像幅模糊的画。
“保送名额的事,是真的。”
沈亦舟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周明宇当年动了手脚,把我的作品集换成了他的。”
林砚之的指尖动了动,没说话。
“我恨他,也是真的。”
他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恨他抢走了我的机会,更恨他……不懂得珍惜你。”
林砚之抬起头,撞进他的眼睛里。
那里面没有算计,没有报复的快意,只有一片沉沉的痛,像被水浸泡过的棉絮,又重又闷。
“但对你,从来都不是利用。”
沈亦舟的目光很认真,一字一句,“林砚之,从十五岁那年,你翻墙偷我家青梅,被树枝勾破裙子,却还是把最大的那颗塞进我嘴里的时候,我就……”他没再说下去,但林砚之己经懂了。
原来那些沉默的守护,那些不动声色的偏袒,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都不是偶然。
原来在她追逐别人的光时,身后一首有个人,提着一盏灯,默默跟着她走了这么多年。
心口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堵住,酸涩又温热。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手机***打断。
是周明宇。
林砚之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突然觉得无比讽刺。
她按下接听键,还没说话,就听到周明宇慌乱的声音:“砚之,苏晚不见了!
她留了张纸条,说要去找你!
你看到她了吗?
她身体不好,不能淋雨啊!”
林砚之的目光扫过窗外的暴雨,又看向沈亦舟,突然笑了。
“周明宇,”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她来过了。”
“那她人呢?
她怎么样了?”
周明宇的声音更急了。
“走了。”
林砚之看着掌心的伤痕,“被沈亦舟赶走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爆发出周明宇愤怒的吼声:“林砚之!
你是不是对她做了什么?
我警告过你,不准伤害她!”
“我伤害她?”
林砚之觉得自己的耳膜都要被震破了,“周明宇,你看清楚!
现在被伤害的人是谁!”
“苏晚要是有三长两短,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周明宇的声音像淬了毒,“林砚之,你等着!”
电话被狠狠挂断。
林砚之握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看着沈亦舟,突然觉得很疲惫:“你看,这就是你爱了那么多年的人。
这就是你想保护的人。”
沈亦舟的脸色很难看,他伸手想拿过她的手机,却被她避开。
“别碰我。”
林砚之站起身,往客房走,“我想一个人待着。”
这一次,沈亦舟没有拦她。
客房的窗户正对着街心公园,雨幕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撑着伞,站在公园的长椅旁。
是周明宇。
他手里拿着件外套,不停地打着电话,时不时抬头望向这栋楼,眼神焦急又愤怒。
林砚之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苏晚说的话——“我会让周明宇天天来找你,让他在你面前忏悔,让你看着他为我痛苦”。
原来这就是苏晚的目的。
她根本不是来***的,她是来挑事的。
她知道周明宇会担心她,知道他会迁怒于她,知道这样会让她和周明宇彻底决裂,让她和沈亦舟之间产生嫌隙。
好深的算计。
林砚之拉上窗帘,把那道焦灼的身影隔绝在外。
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听着窗外的雨声,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上,林砚之是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
她打开门,看到周明宇站在门口,浑身湿透,眼下有浓重的黑眼圈。
“苏晚住院了。”
他的声音沙哑,“急性肺炎,医生说差点休克。”
林砚之没说话。
“她昨晚淋雨跑出去,在雨里待了整整一夜。”
周明宇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怨恨,“林砚之,你满意了?”
“我没让她淋雨。”
“如果不是你把她赶出去,她会这样吗?”
周明宇猛地抓住她的手腕,“你就这么容不下她?
她都己经快死了!”
“放开她。”
沈亦舟不知何时站在客厅,脸色冷得像冰,“周明宇,你弄清楚,是她自己要来,是她自己要走,和砚之没关系。”
“和她没关系?”
周明宇冷笑,“沈亦舟,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你不就是想借着她报复我吗?
现在满意了?
把苏晚逼进了医院,你开心了?”
“我再说一遍,放开她。”
沈亦舟上前一步,周身散发着骇人的气息。
周明宇却像是豁出去了,他死死盯着林砚之,眼神里是林砚之从未见过的疯狂:“林砚之,你跟我去医院看看苏晚,跟她道个歉。
只要你跟她道歉,我就……道歉?”
林砚之终于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周明宇,你让我跟那个把我当替身、骂我是笑话、挑拨我和所有人关系的人道歉?
你是不是疯了?”
“她生病了!
她快死了!
你就不能让着她点吗?”
周明宇的声音拔高,“林砚之,你怎么变得这么恶毒?”
恶毒。
这个词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林砚之的心脏。
她看着眼前这个曾经爱到骨子里的男人,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他的眼里只有苏晚的病弱,只有苏晚的委屈,只有苏晚的眼泪,却看不到她的伤口,听不到她的哽咽,感受不到她的痛苦。
“周明宇,”林砚之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彻底的绝望,“我们之间,到此为止了。”
她挣开他的手,后退一步,站到沈亦舟身边。
这个动作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彻底点燃了周明宇的怒火。
“好,好一个到此为止!”
周明宇指着她,手都在抖,“林砚之,你会后悔的!
你一定会后悔的!”
他转身冲出公寓,重重的关门声震得墙壁都在颤。
林砚之看着紧闭的门,突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她靠在沈亦舟身上,声音轻得像叹息:“沈亦舟,我好像……真的一无所有了。”
沈亦舟扶住她的肩膀,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温柔:“你还有我。”
林砚之抬起头,撞进他的眼睛里。
那里面有月光,有星辰,有她看不懂的深情。
她想相信,却又怕再次受伤。
就在这时,沈亦舟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骤变。
“怎么了?”
林砚之问。
沈亦舟挂了电话,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医院来的电话,苏晚……病危。”
林砚之的心脏猛地一沉。
她知道,这场纠缠,远远没有结束。
而她和沈亦舟之间,那些刚刚萌生的、脆弱的情愫,注定要在这场名为“苏晚”的风暴里,被撕扯,被碾压,首到鲜血淋漓。
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淅淅沥沥的,像是谁在无声地哭泣。
林砚之看着玻璃上模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