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九觉得自己像一块被反复腌渍的咸鱼干。
秦朝的行营,远非影视剧里那般华丽。
他所在的“特级看管区”,就是一个用厚重原木围起来、散发着浓烈马粪和潮湿木头气息的大号棚子,角落里堆着草料和磨损的兵器。
没有床,只有一堆散发着霉味的干草。
没有窗户,只有木栅栏缝隙里透进来的、昏黄摇曳的火把光亮。
最要命的是冷。
深秋的泰山脚下,寒气无孔不入。
他身上那件湿透的冲锋衣早被扒走了,换上了一套粗糙得能磨掉一层皮的褐色麻布“囚服”。
湿冷的空气贴着皮肤往里钻,冻得他牙齿打颤,只能像个虾米一样蜷缩在干草堆里,试图汲取一丝可怜的暖意。
“阿嚏!”
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震得木栅栏嗡嗡作响。
“吵死了!”
隔壁棚子传来一声暴躁的呵斥,带着浓重的关中口音,“新来的!
再嚎丧,信不信老子把你那破铜片子塞你嘴里!”
青九吓得一哆嗦,赶紧捂住了嘴。
他下意识地摸了***口——那枚滚烫的青铜残片,还有那块被徐福称为“钥匙”的、同样有着暗金纹路的黑色石头,都被搜走了。
它们连同那只社死之鼎,成了徐福重点研究的“天降奇物”。
他现在是真正的两手空空,身无长物。
唯一没被收走的,是他脑子里那点可怜的现代知识和一肚子不合时宜的吐槽。
“淦…连个暖宝宝都没有…秦朝人民抗冻能力点满了吗?”
他吸溜着鼻涕,悲愤地想,“还钥匙?
开哪扇门?
地狱之门吗?
徐福那老神棍看我的眼神,就像屠夫看砧板上的五花肉!
政哥呢?
说好的亲自审问呢?
这都三天了!
是忘了还有我这号人,还是觉得审问我这种‘天降大学生’有失身份?”
肚子适时地发出一阵雷鸣般的***。
秦朝的伙食…一言难尽。
一日两餐,主粮是粗糙得能划破喉咙的粟米饭,配菜是几片齁咸的、黑乎乎的酱菜,偶尔飘着几片油花、散发着可疑气味的“藿羹”(某种野菜汤)。
青九第一次吃的时候,差点以为徐福要提前把他毒死炼丹。
“这玩意儿…狗都不吃吧?”
他对着那碗黑乎乎的糊糊,发出了灵魂拷问。
然后,在隔壁棚子那位老哥虎视眈眈的目光下,他含泪扒拉了下去——不吃,真会饿死。
生存面前,尊严算个屁。
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冻饿而死,成为秦朝行营里一具默默无闻的咸鱼干时,木栅栏的门“哐当”一声被粗暴地拉开了。
刺眼的光线涌入,两个面无表情、如同石雕般的侍卫站在门口。
中间,是那个让青九汗毛倒竖的身影——徐福。
老神棍依旧穿着那身深青道袍,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阴气森森。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眼睛,锐利得如同探针,在青九身上扫视着,仿佛在评估一件即将投入炉中的材料。
“带走。”
徐福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青九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去…去哪儿?
陛下要见我?”
他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
徐福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像是在嘲笑他的天真:“陛下日理万机。
你?
自有你的去处。”
他不再多说,转身就走。
两个侍卫上前,像拎小鸡一样把冻得半僵的青九从草堆里提溜起来,推搡着跟上。
他们穿行在庞大而肃杀的行营中。
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皮革、汗水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气息。
巡逻的秦卒甲胄森严,步伐整齐划一,眼神锐利如鹰,扫过青九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怜悯?
青九被看得头皮发麻,感觉自己像动物园里被围观的猴子。
最终,他们停在了一处相对偏僻、守卫更加森严的营帐前。
这营帐比关押青九的棚子大得多,但依旧朴素,只是帐帘厚重,隔绝了大部分光线和声音。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杂着硫磺、金属烧灼、草药(其中还夹杂着某种奇异的腥甜)的古怪气味,正从帐内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
青九的鼻子抽了抽,脸色瞬间煞白。
这味儿…怎么那么像化学实验室爆炸现场和中药铺子被雷劈了之后的混合体?
“进去。”
徐福掀开厚重的帐帘。
一股更浓烈的、带着热浪的古怪气味扑面而来,呛得青九首咳嗽。
他踉跄着被推了进去。
帐内的景象,让他瞬间瞪大了眼睛,忘记了寒冷和恐惧。
这哪里是营帐?
分明是一个极其原始的、却又透着诡异精密感的实验室加炼丹房!
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用某种暗红色耐火泥堆砌而成的丹炉,炉膛里炭火熊熊,发出噼啪的声响,炉壁上开有数个孔洞,连接着复杂的、由青铜和陶管构成的管道系统。
炉顶盖着一个巨大的、布满玄奥符文的青铜盖子,盖子中央的孔洞里,正袅袅升起一股淡紫色的、带着奇异甜香的烟雾。
丹炉西周,散落着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成筐的、闪烁着微弱荧光的奇异矿石(青九认出其中一种很像含铀的矿石,吓得差点尿裤子);浸泡在不知名液体里的、形状狰狞的动物骨骼和干瘪植物;还有一排排架子上,陈列着大小不一、材质各异的鼎、炉、罐,有些上面布满了类似他青铜残片上的暗金纹路,只是更加复杂玄奥!
最让青九瞳孔收缩的是角落!
那里赫然放着他那只沾满泥巴、绿锈斑斑的社死之鼎!
鼎旁边,一个木架上,正供奉般摆放着两样东西:他的青铜残片,以及那块被称为“钥匙”的黑色石头!
此刻,在丹炉火光的映照下,那青铜残片上的暗金纹路似乎比之前更加活跃,如同呼吸般微微明灭,而那黑色石头则散发着一种幽深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质感。
两者之间,似乎有某种无形的、极其微弱的能量在流转呼应!
“看够了吗?”
徐福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青九猛地回神,心脏狂跳:“徐…徐仙师…您…您这是…此乃‘地火引灵阵’,”徐福走到丹炉旁,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狂热,手指拂过那些复杂的管道,“借泰山地脉余烬,引动九天星辉之精,熔炼万物,点化灵机。”
他看向青九,眼神如同毒蛇盯住青蛙,“而你,天降之人,便是此阵的…引子,或者说,钥匙的一部分。”
“钥匙?
引子?”
青九头皮发麻,“什…什么意思?
我…我不会炼丹啊!
我化学课都差点挂科!”
“无需你会。”
徐福走到摆放着青铜残片和黑色石头的架子前,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块黑色石头,眼中流露出痴迷,“此‘星钥’沉寂万载,非遇同源星辉气机牵引,绝难苏醒。
而你…”他猛地转头,目光如电射向青九,“你身上,沾染了‘星钥’苏醒时溢散的星辉气机!
更妙的是,你带来的那块‘星图残片’,其上纹路竟与泰山封禅古祭坛的残存阵纹隐隐相合!
你,就是激活这‘钥匙’,打开那扇被遗忘之门的最后契机!”
青九听得云里雾里,但“引子”、“激活”、“契机”这些词组合在一起,再配上徐福那狂热的表情,傻子也知道没好事!
“不不不!
仙师您误会了!”
青九连连摆手,吓得语无伦次,“我就是个倒霉蛋!
什么星辉气机?
那是我倒霉催的!
是辐射!
对!
那破石头有辐射!
会让人掉头发生癌的!
您看我头发,是不是比以前少了?”
他情急之下开始胡扯。
徐福根本不为所动,脸上反而露出一丝讥诮:“巧舌如簧,亦是无用。
陛下所求,乃长生大道,通天之机!
区区凡躯损伤,何足道哉?”
他掂量着手中的黑色“星钥”,又指向社死之鼎和青铜残片,“此鼎虽粗陋不堪,然其材质竟能承载星图残片而不毁,亦非凡铁。
三者齐聚,星钥为引,星图为路,鼎为基…或可重现上古‘星门’之万一!”
星门?!
通往紫薇星?!
青九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
之前所有的碎片信息瞬间串联起来!
地球曾是修仙星球!
泰山封禅是上古修士遗留的“通天柱”或“星门”节点!
徐福这老神棍,是想用他当人肉电池,启动这个不知道还能不能用的古代传送阵?!
这伏笔埋得也太硬核了吧!
首接把他当燃料塞炉子里?!
“仙师!
冷静!
听我说!”
青九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那星门…它…它年久失修啊!
万一传送一半卡住了怎么办?
万一对面是黑洞怎么办?
万一传送到恐龙时代怎么办?
风险太大了!
不如…不如我们脚踏实地,先研究研究怎么种高产土豆?
解决温饱才是硬道理啊陛下!”
他试图用现代思维感化(忽悠)对方。
“聒噪!”
徐福显然没耐心听他胡扯,脸色一沉,对着侍卫挥手,“将他置于阵眼!
剥去上衣!”
“不要啊——!”
青九的惨叫响彻营帐。
两个侍卫面无表情地将他拖到丹炉旁一个用朱砂画着复杂诡异图案的位置——所谓的“阵眼”。
粗暴地撕掉了他身上那件本就单薄的麻布上衣。
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了他***的上半身,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徐福手持那块冰冷的黑色“星钥”,口中念念有词,踏着玄奥的步罡,绕着丹炉和青九所在的阵眼快速游走。
随着他的动作,丹炉内的火焰猛地蹿高,发出更加剧烈的轰鸣,炉壁上那些连接管道的孔洞中,开始流淌出或赤红、或幽蓝、或惨绿的诡异液体,顺着管道汩汩注入炉中!
空气中那股硫磺、金属和腥甜的气味瞬间浓烈了十倍!
青九被固定在阵眼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那些五颜六色的液体汇聚,感觉头皮都要炸了。
这玩意儿看着比王水还猛!
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被献祭了!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星钥引路,洞开天门…以身为媒,接引星辉…敕!”
徐福猛地一声断喝,将手中的黑色“星钥”高高举起,对准了青九的胸口!
同时,他另一只手凌空一指,供奉在架子上的青铜残片竟“嗡”地一声自行悬浮起来,暗金纹路光芒大盛,投射出一道微弱却凝练的金光,精准地照射在青九胸口!
“啊——!”
一股难以形容的剧痛瞬间从胸口炸开!
那不是物理的疼痛,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撕裂感!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被强行从他体内抽离!
同时,他感觉自己的血液在沸腾,皮肤下的血管如同蚯蚓般蠕动凸起,散发出微弱却真实的、带着硫磺味的…热气?
他感觉自己像个快被点燃的人形火炬!
更让他魂飞魄散的是,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或者“灵魂”的一部分,正被那黑色星钥和青铜残片的光芒强行拉扯着,试图离体而出!
而目标,赫然是丹炉上方那淡紫色的、越来越浓郁的烟雾!
那烟雾翻滚着,隐约形成了一道模糊的、扭曲的、仿佛由星光构成的…门户虚影?!
“星门!”
徐福的狂喜尖叫刺破耳膜,“果然!
果然可行!
陛下!
通天之路就在眼…呃?!”
就在这千钧一发、青九感觉自己灵魂快要被撕成两半、即将成为祭品的瞬间——“哐啷!
噗嗤!”
一声极其不和谐的、带着沉闷水响和金属撞击的声音,突兀地打破了这诡异肃穆的仪式!
所有人,包括狂喜中的徐福,都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角落里,那只被嫌弃地丢在一边的社死之鼎…它,它不知怎么的,歪倒了!
鼎口正对着旁边一个盛满某种粘稠、腥臭、墨绿色“辅料”的大陶罐!
鼎身倾斜,沉重的鼎足好巧不巧地…砸穿了陶罐的罐壁!
墨绿色的、散发着恶臭的粘稠液体,如同决堤的洪水,“哗啦”一声从破口处汹涌而出!
不偏不倚,正好浇灌在连接丹炉的、其中一条流淌着赤红色液体的主要青铜管道上!
“滋啦——!!!”
一股浓烈到极致的白烟猛地腾起!
伴随着刺耳的、仿佛冷水浇在烧红烙铁上的声音!
那条被墨绿粘液浇中的青铜管道,肉眼可见地迅速变黑、扭曲、然后…“咔嚓”一声,断裂了!
赤红色的高温液体失去了管道的束缚,如同岩浆般喷溅出来!
一部分溅到地上,烧灼出滋滋作响的黑烟;另一部分,则好死不死地,喷向了…正高举星钥、全神贯注施法的徐福!
“啊——!”
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叫响起!
徐福的道袍下摆瞬间被点燃!
他手忙脚乱地拍打着火焰,高举的星钥脱手飞出,划出一道弧线,“当啷”一声,精准无比地…砸进了那只倾倒的、鼎口还流淌着墨绿粘液的社死之鼎里!
整个营帐,瞬间陷入一片混乱!
火焰、浓烟、刺鼻的气味、徐福的惨叫、侍卫的惊呼…阵眼中央,那股撕裂灵魂的剧痛和拉扯感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
青九像被抽掉了骨头,瘫软在地,大口喘着粗气,浑身冷汗淋漓,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他茫然地看着眼前鸡飞狗跳的景象,又看了看那只静静躺在墨绿粘液中、吞掉了关键“星钥”的破鼎…“卧…槽…”青九干裂的嘴唇哆嗦着,吐出了两个劫后余生的字。
这破鼎…社死了他的爱情,砸了他的表白现场,现在…又救了他的狗命?
用一罐子臭烘烘的“辅料”?
这算什么?
傻鼎有傻福?
还是…这破玩意儿其实才是真·主角?
他艰难地抬起头,望向丹炉上方。
那刚刚凝聚出的、模糊扭曲的星光门户虚影,在失去了星钥和阵法的支撑后,如同肥皂泡般,“啵”的一声,彻底消散在弥漫的浓烟和刺鼻气味中,只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来自遥远星空的叹息。
通天之路?
紫薇星?
刚刚似乎真的打开了一条缝…然后,被一只破鼎和一罐臭泥…给糊死了?
青九瘫在冰冷的地上,看着暴跳如雷、道袍焦黑、状若疯魔的徐福,再看看那只静静躺在污秽中、仿佛在无声嘲笑的破鼎,悲愤又荒谬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这秦朝的日子,真是…太他喵的***了!
***到他现在只想找块豆腐撞死…或者,祈祷下次被塞进炼丹炉前,那破鼎能再歪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