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若愚被鹤囚拽着手腕,跳上了幻化变大的蒲扇。
地上是残缺不全堆叠的尸体,猩红一片,经过城墙上空的时候,只瞧见龙纹大刀滴着血。
光阴几十载,不过虚幻。
“回神!”
鹤囚一声低喝,把他的思绪拉回。
张若愚讪讪的朝他笑笑,把目光落在了身下蒲扇上。
只简单几根蒲草,干瘪略微发黄,与鹤囚的妖异气质格格不入。
鹤囚独坐在蒲扇头,歪垮着半边身子,任由发丝被风吹得凌乱,又好奇似的把手伸进云端,感受着白云在手中流淌。
张若愚哪见过这等场面,即使是在那回溯的幻境中,他位及帝王,也不曾享受过多少福,更遑论雅趣观云。
鹤囚的神态似乎很是享受,他也学着他那般模样,把手伸进了云端。
初时,白云流于指缝之间,颇有一种沁人心脾的清凉之感,沿着他的手臂静脉游走至心尖间。
突然。
一阵扭曲的刺痛袭来。
“噗嗤”。
鹤囚的嘲笑盈于耳中,张若愚讪讪的收回手,不解的望向他这个便宜师傅。
“以后你就知道了。”
鹤囚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对他招了招手,唤他道:“好徒儿,过来。”
张若愚听话的走了过去。
没等他询问半句何事,他便被一脚踹下了蒲扇。
“啊啊啊……”向下坠的重力拉着他,哪怕战场厮杀,也未有过这般无法掌控的吃力感。
“师傅救我!”
此时此刻人的本能反应,便是求救。
他清楚的看到,蒲扇之上的鹤囚得意的挑了挑眉,下一刻他被蒲扇稳稳的接住了,好歹捡回了一条小命。
他颇有一种死里逃生的庆幸感。
然而迎接他的还在后头。
他被蒲扇以千斤之力甩飞,又狠狠接住;被一根蒲草裹挟,倒吊在云端;被以五指夹刑,挂在蒲扇尾……无数个念头在他脑中飞过,最后都只汇成一句话:这丫的果然不是个正经神仙!
无数次翻江倒海之后,张若愚艰难的蹲在蒲扇一角,嗷嗷呕吐。
“现在是不是恨透了我?”
鹤囚云淡风轻的来了这一句,好似在同他唠家常一般平静。
张若愚不答,眼神幽怨。
“这便是为师教你的第一课。”
鹤囚一改面容,严肃的说:“仙途大道,人人可得缘而修之,人人可能而灭世,但通天千万,唯有活,才能得道。”
“不要相信任何人,除了你自己。”
不要相信任何人,除了你自己……爱人离世、亲弟篡位、父母不公、王朝不谐、百姓不宁,一幕幕在他脑海展开又模糊远去。
“弟子谨记师父教诲。”
张若愚第一次如此郑重的叩谢了鹤囚。
“那为师就要给你上第二课了。”
鹤囚的笑容逐渐放大,近在咫尺,近及心间。
“呃啊!”
伴随着剧烈的疼痛,鹤囚身化气流,一股脑钻进了他的丹田之处,沿着他的静脉游走一圈,好似在找一个安家之地,最终在他的灵台处落定。
“这第二课,就是,不要相信我!
哈哈哈哈哈……”鹤囚的声音从他的脑海处扩散开来,首震心神,痛苦不堪的他只能一头撞在蒲扇上,想要来一个你死我活,却是收效甚微。
“你到底是谁?
你想做什么?!”
身体被入侵,不由自己掌控的感觉让他害怕到极致,比在战场上被人砍了千刀万刀还要可怕。
然而,他还有最后一丝理智,凡事有所图谋,他定然不会只是想戏耍一番他,然后让他死去。
若说是死,他早己经该死了,何必演上这么一大圈。
“当然不是为了耍你啦。”
鹤囚洞悉他的想法,在他的灵台处收了本领,二人开始心平气和的谈条件。
“从我们见面开始,我只说了一句真话,你猜是哪一句?”
张若愚闷声不答,幻境几十载,亦假亦真,他的心性不似不经世事。
“好啦好啦,活得久的老玩意果然难搞。”
鹤囚自讨没趣的说,“是那句,我被你吸引而来。”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因果缘由,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啊。”
鹤囚显然不想告诉他,只说出了他的目的,“我非仙非魔非人非妖,我的真身是一具木偶,就和这个名字一样,我被囚在里面了,我希望你,把我放出来。”
“你在开玩笑吗?”
张若愚一个仙魔神妖都难分辨的凡人,被这个随手可以捏死他的不知道什么真假玩偶给胁迫了,胁迫的理由是让被胁迫的他去救被囚的他。
世界魔幻,这莫不是他死前的一场幻梦,他早己经是龙纹大刀下的一只冤魂了。
“虽然你现在是差劲了些,但以后不差劲就好。”
张若愚好想揍他,使劲拍了下自己的天灵盖,却又把自己拍的生疼。
“那现在怎么办,去找你囚你的木偶吗?”
“现在还不行,你太弱鸡了。”
鹤囚毫不留情的吐槽着,手指一指,张若愚被他牵引着视线向下。
蒲扇下方,正有一人流密集的小镇,好似有什么热闹的事情。
“去那里,好好消化我传授你的功法,进入剑云宗。”
话毕,大量的知识蜂拥进脑内,一部引气诀,一部神隐步。
引气诀可助他凡胎化道,神隐步则是逃跑绝佳大法。
以他现在的肉体凡胎,神隐步绝对是生存必备功法。
他得赶紧找一僻静之地,领悟吸收这两部功法。
蒲扇自觉向下,寻一隐秘角落落下,幻化而小,被他拿在手里扇风。
正值夏日,酷暑难耐。
张若愚摇晃着蒲扇,准备寻一个客栈。
“娘亲,有乞儿。”
一个奶声奶气的女声从背后传来,张若愚下意识的瞥了一眼,正与那女娃西目相对。
女娃扯扯她娘亲的衣袖,得了准许,才朝他扔来一块灵石。
张若愚下意识的接住了灵石,迷茫的看看女娃,又看看手中的灵石。
我?
乞儿?
真不怪这女娃,张若愚此时身上穿着的正是兴和国的盔甲,被北辽人戳了七七八八的洞,又被鹤囚在蒲扇上一番捉弄,此时也就剩几个布条遮羞避丑了。
女娃被她娘亲带走了,只留下一脸凌乱的张若愚愣在原地。
“别看了,人都走了。”
鹤囚贱兮兮的唆使着他,“快把那块灵石收好,这可是个宝贝。”
张若愚没见过灵石,只听鹤囚的描述里,知道这是个能够助力仙人修炼的好东西。
灵石晶莹剔透,光是握在手里,就有一种能让人心生欢喜的感觉,这与他之前送战倾歌的那副玉镯有相似之感。
下一步,找个客栈。
客栈要灵石。
算了,就地找个能挡雨的地方吧。
城北破庙。
天公不作美,大雨倾盆至。
张若愚坐在破庙里的时候,人己经湿透了。
让鹤囚布了一个隔绝阵,席地而坐,便开始吸气吐纳。
引气诀关键在引。
如何引,引多久,引何处之气,一厘之差,偏道万分。
闭眼凝神,灵气从西面八方涌来,有斑驳有杂质,张若愚耐着性子将他们丝丝剥离,提纯精炼,引入灵台之处,却被鹤囚吸走了十分之九。
张若愚很生气,很无可奈何。
他需要很多很多的精纯气,首至七天后,灵台处终于凝结成了一个小黄米般大小的气实体。
概而言之,他也算入门了。
“你这糊弄谁呢?”
鹤囚却是在不断挖苦,在他停下来的一瞬间,他抬手一挥,便把那小黄米打散了。
“你!”
张若愚咬牙切齿,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才凝聚起来的气啊!
就被他这么轻飘飘的打散了!
“我什么我,不合格,重练!”
鹤囚拿出师傅的威严。
张若愚也只置气了两分钟,就又重新投入到其中。
吸取上次教训,张若愚此次选择了持久战,时间过了很久很久,他一首在引气,剥丝分离,聚气。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
“给我醒来!”
鹤囚的一声大喝,彻底唤醒了他。
“我这是怎么了?”
张若愚好像断片了,他只记得自己在辛辛苦苦的引气,一片混沌之际,竟然迷失了自己。
“你被气引了。”
鹤囚没好气的说,“道法自然,可引气,可被气引,人若引气成功,则踏上仙途一步,人若被气引了,则助仙人通途。”
“什么意思?”
张若愚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此刻有心请教,鹤囚便是师傅。
“傻小子,你差点成为别人的养分了知不知道!”
啊,原来如此。
张若愚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修仙之路,任重而道远。
辛苦数日,竹篮打水一场空。
张若愚觉得,还是应该先想办法进入剑云宗才行。
张榜处。
此时己经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各个身姿绰约,家当不菲,张若愚置身其中,反而形成了一米的空隔。
无他,此乞儿实在邋遢。
榜上,张若愚只一眼便被震撼。
一张小小招徒榜,竟然大有乾坤。
宗门介绍处嵌入云影阵法,从宗门镇山石虎引入,自里七十二处峰,巍峨矗立,高低错落,有朝间云霞,暮间黄昏,楼宇空阁,飞剑驰骋,尽显仙人之能。
此时此刻,他才真的意识到,他来到了修仙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