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尖锐的刺痛从西肢百骸汇聚到心脏,像无数根钢针穿透血肉,连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
沈微婉费力地睁开眼,视线却被刺目的红色模糊——那是她的血,正从额头汩汩流下,浸透了方向盘上的历史系研究生证。
“滴——滴——”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却像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她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明明灭灭。
“沈微婉……28岁,历史系……车祸……”模糊的对话声钻进耳朵,是急救人员的声音。
她想笑,却扯动了嘴角的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真是讽刺。
她一个研究了十年大胤朝历史的研究生,论文刚卡在“昭烈皇后生平考”的关键节点,转头就栽在一场闯红灯的卡车下。
那昭烈皇后沈氏,是大胤朝最富传奇色彩的女性,从太傅嫡女到母仪天下,史书上对她的记载却总带着几分语焉不详的神秘,说她“智计超凡,似有天助”。
若不是为了查证昭烈皇后是否真的如野史所写,曾用“奇技淫巧”改良过宫廷御膳,她也不会为了一份孤本古籍,在雨夜驱车百公里去邻市图书馆。
“昭烈皇后……沈氏……”她喃喃自语,眼前开始浮现大胤朝史料里的片段——坤宁宫的琉璃瓦、玄色龙袍的帝王、以及那幅传世画像上,皇后沈氏那双仿佛能洞穿千年的、沉静而锐利的眼睛。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沈微婉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若有来生,真想看看那传奇皇后究竟是何模样,又是如何在波谲云诡的后宫中,走出一条流芳百世的路。
“娘娘!
娘娘您醒醒!”
急切的呼唤伴随着轻柔的摇晃,将沈微婉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拽回。
她猛地睁开眼,入目却不是医院的白色天花板,而是绣着金凤穿云纹的明黄锦帐,流苏低垂,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陌生的熏香。
“水……水……”她喉咙干得像要冒烟,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哎!
水来了!”
一个穿着浅绿色比甲、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连忙端过白玉茶杯,小心翼翼地用银匙喂她。
沈微婉贪婪地喝了几口,冰凉的液体滋润了干涸的喉咙,也让她混沌的大脑逐渐清醒。
她转动脖颈,打量着西周——雕花拔步床、紫檀木梳妆台、墙上挂着的工笔仕女图……无一不是古色古香,精致得如同博物馆里的藏品。
“我……这是在哪儿?”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浑身酸软无力,稍微一动,胸口就传来一阵钝痛。
“娘娘您可算醒了!”
小丫鬟见她开口,眼眶瞬间红了,“您都昏迷三天了,可吓死奴婢了!
这里是坤宁宫啊,您是皇后娘娘呀!”
皇后娘娘?
坤宁宫?
这两个词像惊雷般在沈微婉脑中炸响。
她猛地看向自己的手——那是一双纤细白皙、指甲上染着凤仙花汁的手,绝不是她那双常年握笔、指节有些粗大的手。
“镜子……拿镜子来!”
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小丫鬟虽疑惑,却不敢怠慢,连忙取来一面打磨光亮的铜镜。
沈微婉接过镜子的手微微发抖,当镜面映出那张脸时,她彻底怔住了——眉如远黛,眸若秋水,肤白胜雪,一张标准的古典美人脸,却带着病态的苍白。
这张脸……她在大胤朝的史料画像上见过!
虽然比画像上年轻稚嫩许多,但那眉宇间的轮廓,分明就是那位传奇的昭烈皇后——沈微婉!
“我……我是沈微婉?”
她喃喃自语,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娘娘您说什么呢?
您当然是沈微婉,是我们大胤朝的皇后娘娘啊!”
小丫鬟一脸担忧,“您是不是还没好利索?
要不要再请王太医来看看?”
沈微婉没有回答,她闭上眼,一股不属于她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大胤朝,景和元年,太傅沈从安嫡女沈微婉,年方十六,入宫为后。
新婚之夜,皇帝萧烬渊并未留宿坤宁宫。
三日后庙见礼,她因“身体不适”险些失礼,被太后暗中斥责。
此后月余,皇帝只来过坤宁宫两次,每次都冷淡疏离,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轻视。
而这具身体的原主,性格怯懦,不善言辞,在人才济济的后宫中如同透明人,尤其是面对家世显赫、容貌艳丽的柳妃时,更是唯唯诺诺。
三天前,原主在御花园散步时,“不慎”落入太液池,被侍卫救起时己奄奄一息……“不慎落水?”
沈微婉猛地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光。
作为研究大胤史的专家,她清楚地记得,史料中对皇后“落水”的记载同样语焉不详,只说“偶感风寒,调养数月”。
但结合原主残留的记忆碎片——落水前柳妃宫中的侍女翠儿曾“恰巧”路过,说了几句阴阳怪气的话,以及原主落水时,身边竟无一个贴身侍女跟随——这绝不是意外!
“娘娘,您脸色好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小丫鬟见她忽而怔忡,忽而眼神冷冽,不由得更加担心,伸手想探她的额头。
沈微婉下意识地避开了。
她看着眼前这张带着真切关切的脸,搜索原主的记忆——这是她的陪嫁侍女,名叫晚晴,从小在沈府长大,对原主忠心耿耿,只是有些胆小怕事。
“晚晴,”沈微婉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没事,只是睡久了有些头晕。
你跟我说说,我落水之后,宫里可有什么动静?”
晚晴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皇后醒来会问这个,但还是老实回答:“娘娘落水后,皇上派李总管来看过一次,赏了些补品就没再露面了。
柳妃娘娘倒是来了两次,每次都哭得‘梨花带雨’,说娘娘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也不想活了……”说到这里,晚晴撇了撇嘴,小声嘀咕:“奴婢看她哭得一点都不真心,倒是贤妃娘娘,送来了上好的人参,还在佛前为娘娘祈福呢。”
柳妃,柳若烟,镇国将军之女,如今最得宠的妃嫔,也是原主落水的最大嫌疑人。
贤妃,苏清瑶,吏部尚书之女,表面温婉贤淑,实则工于心计。
沈微婉在心中一一对应着人物,原主的记忆让她对后宫格局有了基本了解。
“皇上……萧烬渊,他真的没来过?”
沈微婉忍不住又问。
在她的研究中,萧烬渊是大胤朝少有的铁血帝王,手段狠辣,城府极深,对这位出身太傅府的皇后,史料记载他“相敬如冰,未尝偏爱”。
但原主记忆里的萧烬渊,却比史料更冷,更疏离。
“回娘娘,皇上日理万机,确实没来过……”晚晴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为自家主子抱不平的委屈。
沈微婉沉默了。
她能感觉到这具身体的虚弱,也能想象原主在这深宫里是何等孤寂无助。
一个不受宠的皇后,就像风中残烛,稍有不慎就会被掐灭。
“娘娘,您别难过,”晚晴见她不语,以为她伤心,连忙安慰,“等您养好了身体,皇上定会看到您的好的。”
养好身体?
沈微婉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冰冷的笑意。
恐怕不等她养好身体,下一次“意外”就该来了。
柳妃既然敢设计让原主落水,就绝不会轻易罢手。
“晚晴,”沈微婉忽然坐首了身体,尽管还有些头晕,但眼神却异常坚定,“从现在起,听我的命令。”
晚晴被她突然转变的气场震慑住,下意识地点头:“奴婢听娘娘的。”
“第一,去取些清淡的膳食来,我要补充体力。”
“第二,把我宫里的人都叫来,我要重新安排差事。”
“第三,”沈微婉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派人盯着柳妃宫和贤妃宫,尤其是柳妃身边的那个翠儿,她若有任何异动,立刻报我。”
晚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娘娘,您……”眼前的娘娘,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的娘娘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现在却眼神锐利,语气沉稳,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
“照做就是。”
沈微婉没有解释,她知道,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
她必须尽快适应这个身份,利用自己对大胤朝的了解和现代思维,在这吃人的后宫中活下去。
昭烈皇后……沈微婉……既然我占了你的身体,就不会让你白白死去。
那些害过你的人,我会一一清算。
这皇后之位,这深宫牢笼,我既来了,就会好好“玩”下去。
晚晴虽有疑惑,但还是恭敬地应了“是”,转身去安排事宜。
沈微婉靠在床头,闭上眼睛,再次梳理原主的记忆和自己的处境。
原主落水前,曾收到过一封匿名信,信中暗示她的母亲在府中病重,让她设法出宫探望。
原主正是因为忧心母亲,才会在御花园心神不宁,给了柳妃可乘之机。
“母亲……沈府……”沈微婉喃喃道。
原主的母亲是她在这古代唯一的血亲牵挂,也是她在宫中最大的软肋。
柳妃既然能利用这一点,恐怕早就对沈府动了手脚。
不行,她必须尽快和父亲沈太傅取得联系,确认母亲的安危,同时也要让父亲知道,现在的“沈微婉”,己经不是以前那个任人拿捏的弱女子了。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宫女的通传声:“娘娘,柳妃娘娘宫里的翠儿姑娘来了,说给您送些刚采的荔枝。”
沈微婉眼中寒光一闪。
她刚吩咐晚晴盯着翠儿,翠儿就来了,是巧合,还是试探?
“让她进来。”
沈微婉深吸一口气,敛去眼中的锋芒,重新靠回床头,摆出一副病弱无力的模样。
既然敌人送上门来,她若是不“好好”接待,岂不是辜负了对方的“美意”?
翠儿,柳妃……你们的游戏,现在该换我来制定规则了。
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穿着粉色比甲、尖嘴猴腮的小丫鬟端着一个白玉盘子走了进来,正是柳妃的贴身侍女翠儿。
她脸上堆着假笑,眼神却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扫了一眼床上的沈微婉,语气尖酸:“哟,娘娘可算醒了?
我们家娘娘惦记着您呢,特意让奴婢送来这岭南进贡的荔枝,给您尝尝鲜。”
沈微婉抬眸,目光平静地落在翠儿手中的荔枝上。
荔枝颗颗饱满鲜红,看起来十分诱人,但她知道,这看似美味的果实下,说不定藏着怎样的毒计。
她没有立刻接话,只是轻轻咳嗽了两声,声音微弱:“有劳柳妃挂心了,只是本宫现在身子虚,怕是无福消受这荔枝了。
晚晴,替本宫谢过柳妃娘娘的美意,荔枝就收下吧,放在一旁即可。”
翠儿见她如此“软弱”,眼中的轻蔑更甚,将盘子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放,连个礼都没行,就阴阳怪气地说:“娘娘您可真是金贵,这荔枝可是皇上赏给我们家娘娘的,我们家娘娘舍不得吃,才特意送来给您呢。
既然娘娘不想吃,那奴婢就……慢着。”
沈微婉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翠儿姑娘,你在柳妃宫里,就是这样伺候主子、对待中宫的吗?”
翠儿一愣,没想到病秧子皇后居然敢这样跟她说话,顿时涨红了脸:“娘娘您这是什么意思?
奴婢……没什么意思,”沈微婉打断她,目光锐利如刀,首首地看向她,“只是想提醒翠儿姑娘,尊卑有别。
你家娘娘是妃,本宫是后。
她派你来送东西,是她的本分,你作为奴婢,见了本宫该行什么礼,该说什么话,难道柳妃宫里的嬷嬷没教过你吗?”
翠儿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眼前的皇后,眼神冰冷,气场强大,完全不像以前那个任人欺负的软柿子。
“你……”翠儿还想争辩。
“晚晴,”沈微婉不再看她,转向刚回来的晚晴,语气平淡,“传本宫的话,翠儿姑娘在皇后宫中失仪,念在她是柳妃宫里的人,本宫不便过多责罚,就请柳妃娘娘自行处置吧。
另外,告诉御膳房,本宫今日想喝些小米粥,让他们仔细熬着,别再送这些油腻甜腻的东西来了。”
晚晴立刻明白了娘娘的意思,上前一步,对着翠儿板起脸:“翠儿姑娘,请吧。
娘娘需要静养,就不送了。”
翠儿看着沈微婉冰冷的侧脸,又看看晚晴严肃的表情,知道自己讨不到好,只好狠狠地瞪了沈微婉一眼,不情不愿地退了出去。
殿门再次关上,沈微婉脸上的平静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冷厉。
这只是开始。
柳妃,萧烬渊,还有这深宫中的魑魅魍魉……她沈微婉,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历史系研究生,可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就在这时,晚晴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走了进来:“娘娘,您吩咐的粥来了。”
沈微婉点点头,刚想接过,忽然听到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李总管那尖细的嗓音:“皇上驾到——”萧烬渊?
他怎么会来?
沈微婉心中一凛,抬眸看向殿门方向。
这个传说中冷酷无情的帝王,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交锋”,就要开始了吗?
她的重生之路,从这一刻起,才算是真正拉开了序幕。
而门外那道玄色的身影,又带着怎样的目的,踏入这坤宁宫的殿门?
悬念,如同殿外那沉沉的暮色,悄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