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在老槐树上撕心裂肺地叫着,林清音蹲在院子里清洗刚采回的艾草,指腹摩挲着叶片上细密的绒毛。
自从上次刘二闹事风波后,"清音堂"的生意愈发红火,可她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简陋的木屋里连个像样的药柜都没有,更别提听诊器、血压计这些基础医疗器械。
"清音!
清音!
快救救柱子!
"凄厉的哭喊撕破午后的宁静。
王秀兰跌跌撞撞冲进院子,发髻散乱,裤腿沾满泥点,"柱子跟着狗剩去后山采蘑菇,回来就......就口吐白沫!
"林清音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在现代急诊科,误食毒蘑菇引发的中毒事件并不罕见,可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年代,死亡率极高。
她抓起墙角的竹篓,将银针、生姜一股脑塞进去:"带我去!
"穿过晒得发烫的石板路,村口老张家挤满了人。
孩子母亲瘫坐在门槛上,指甲深深掐进泥地里,声音都喊哑了:"柱子别怕,娘在这儿......"屋内传来断断续续的呕吐声,夹杂着老人绝望的啜泣。
林清音扒开人群冲进去,只见床上的小男孩面色青紫,嘴角残留着褐色呕吐物,双眼翻白,西肢不停抽搐。
她立刻蹲下身,掰开孩子牙关,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查看口腔——舌面布满血泡,咽喉红肿得几乎堵住气道。
"是鹅膏蕈碱中毒!
"林清音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这种剧毒蘑菇在现代都棘手,更别说现在连洗胃机都没有。
她转头对挤在门口的村民喊道:"谁去烧一锅浓盐水!
越快越好!
""浓盐水?
这不是腌咸菜用的吗?
"人群中有人嘀咕。
"别废话!
"林清辉不知何时出现,腰间还别着砍柴刀,"我去烧!
"他一把拽过呆立的张家媳妇,"还愣着干什么,去舀水!
"林清音迅速从竹篓里掏出银针,针尖在衣角蹭了蹭消毒。
她的手指稳如磐石,找准孩子百会、人中、涌泉等穴位,手法快如闪电。
在现代,针灸只是辅助手段,但此刻却是稳定生命体征的唯一办法。
孩子突然剧烈抽搐,身体弓成虾米状。
林清音眼疾手快,将事先备好的软布塞进他齿间,防止咬断舌头。
豆大的汗珠顺着她的下颌滴落,打湿了前襟:"按住他的肩膀,别让他伤到自己!
"这时,林清辉提着冒着热气的陶瓮冲进来:"盐水来了!
""撬开嘴,灌下去!
"林清音扯下脖子上的汗巾,浸在盐水里,"能吐多少是多少!
"滚烫的盐水灌进孩子喉咙的瞬间,屋内弥漫起刺鼻的酸臭味。
孩子剧烈呕吐起来,褐色的汁液混着未消化的蘑菇残渣喷溅在地上。
林清音却不躲不闪,死死盯着呕吐物——里面赫然漂浮着几片灰褐色的蘑菇碎片,边缘呈波浪状,正是剧毒的鳞柄白毒伞特征!
"还有吗?
继续灌!
"她的声音己经沙哑。
吴翠花突然从人群中挤出来,拐杖重重杵在地上:"胡闹!
这不是要把孩子灌死吗?
""不想他死就闭嘴!
"林清音头也不回。
在现代,催吐是抢救食物中毒的首要步骤,可在这个医学观念落后的年代,她每一个决定都可能被当成"妖术"。
第三碗盐水灌下去时,孩子的抽搐渐渐减弱,呕吐物里的蘑菇碎片也越来越少。
林清音摸了摸他的颈动脉,脉搏虽然微弱,但总算平稳下来。
她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后背的衣服己经被冷汗浸透。
"去采些绿豆、甘草,再找些新鲜的羊血!
"林清音撕下裙摆一角,蘸着盐水擦拭孩子嘴角,"绿豆甘草汤解毒,羊血吸附毒素。
"她转头看向呆若木鸡的张家男人,"你现在去公社卫生院,告诉医生孩子是毒蘑菇中毒,能借到阿托品最好!
"人群这才如梦初醒,纷纷散去帮忙。
吴翠花张了张嘴,最终哼了一声,拄着拐杖挤出去。
王秀兰红着眼眶抓住林清音的手:"闺女,你是柱子的救命恩人啊......"首到夕阳西下,柱子的体温终于恢复正常。
林清音累得瘫坐在门槛上,看着屋内喝着绿豆汤的孩子,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
这时,她才发现掌心不知何时被银针扎出了血,混着汗水渗进粗布衣裳。
"音音,你怎么懂这些?
"林清野不知何时蹲在她身边,递来一碗凉茶,"连赤脚医生都只会扎针退烧。
"林清音接过茶碗,蒸腾的热气模糊了视线。
她想起前世在急诊室连续奋战36小时的场景,想起第一次独立完成心脏复苏时的惊心动魄,这些记忆像潮水般涌来。
"看书学的。
"她低头抿了口茶,"二哥,我想去县城卫校学习。
"林清野愣住了。
在这个女孩普遍早婚的年代,读书是件奢侈的事,更何况是学医。
但看着妹妹坚定的眼神,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我和大哥攒钱供你。
"当晚,张家带着半袋白面和三只老母鸡来道谢。
消息像长了翅膀,迅速传遍十里八乡。
第二天一早,"清音堂"门口就排起了长队,有抱着发烧孩子的妇女,有拄着拐杖的老人,甚至邻村的人都赶着牛车来求医。
林清音站在门槛上,看着黑压压的人群,突然有些恍惚。
这具年轻的身体里,承载着两个时代的记忆。
她摸了摸腰间的银针,转身从木箱里翻出泛黄的笔记本——那是她重生后记录的现代医学知识。
"大家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她的声音清亮,"急症的先看,其他病症按顺序。
"人群中突然骚动起来。
几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分开人群,为首的戴着眼镜,胸前别着钢笔,颇有知识分子的派头:"哪位是林清音同志?
我们是公社卫生院的。
"林清音心头一紧。
在这个特殊的年代,任何"不合常理"的行为都可能被质疑。
她定了定神,迎上去:"我是。
""听说你用土方救了中毒的孩子?
"眼镜男推了推镜框,目光在她身上打量,"能详细说说救治过程吗?
"屋内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林清音身上。
她深吸一口气,将催吐原理、针灸穴位、解毒配方娓娓道来,甚至画图解释鹅膏蕈碱的毒性机制。
随着她的讲述,眼镜男的表情从怀疑变成震惊,最后竟掏出笔记本认真记录。
"了不起!
"眼镜男合上笔记本,"我们卫生院正缺你这样的人才!
愿意来参加赤脚医生培训吗?
"这话一出,屋内炸开了锅。
吴翠花挤到前面,浑浊的眼珠里闪着算计的光:"公家的差事?
那工分......""我愿意!
"林清音不等奶奶说完就答应下来。
这正是她梦寐以求的机会——不仅能系统学习,还能接触到现代医疗设备。
当天傍晚,林清音坐在后山的大石头上,看着夕阳把云层染成金色。
山风掠过她的发梢,带着草药的清香。
远处传来母亲呼唤吃饭的声音,三个哥哥的身影隐约可见。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录取通知书,嘴角扬起微笑。
重生后的路才刚刚开始,但林清音知道,只要心中有光,再黑暗的夜也能走出方向。
当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地平线,她起身拍了拍裙摆的草屑,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那盏昏黄的煤油灯下,正等着她开启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