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木兰心里那个恨啊。
心疼了两个孩子几十年,到头来落了个冻死的后果。
她知道她做不到,但还是张开手掌,用力朝老大廖月景脸上扇去……“啪!”
一声脆响。
“妈,好端端的打***嘛?”
十九岁的廖月景坐在小木扎上捂着脸,震惊地看着吴木兰,手上还握了根柴火。
灶膛的火快要熄了,黑烟滚滚。
做梦吗?
怎么手感这么爽?
吴木兰又张开手掌,用力往廖月景另一边脸扇去。
“啪!”
又一声脆响。
廖月景丢下柴火,张着嘴,目瞪口呆。
没做梦。
是重生了。
吴木兰上前一步,下狠力把廖月景的嘴合上。
“今天我不是开始改变了吗?
都来生火了。
你为什么还打我?”
廖月景两边脸上都是浮起的手指印,这下子下巴也红了。
打?
要不是杀人偿命,你都会死我巴掌下。
吴木兰盯住廖月景,仿佛要在廖月景脸上盯出个窟窿来。
廖月景后背生出凉意——妈不是最疼自己吗?
今天就提了下,让爸把银行的工作让给他,妈就气得打人?
廖月景吸吸鼻子,刚才打的那两掌太重,生理性的眼泪根本忍不住,索性就哭得大声一点。
“妈,爸最听你的,爷爷那处你也说得上话。
你跟爸和爷好好说说,二弟成绩好,以后肯定能考上大学。
你们不能因为喜欢二弟,就把工作给他啊,这不耽误他前程吗?”
“何况我是长子。
以后你们养老都得靠我啊。
没好工作,我怎么养你们?”
“我答应你,工资一发,全部交到你手上,一块不留。
还有淑芬……她是老师,我就一个没考上大学的高中生,还没工作。
她会看不上我的。”
廖月景一哭,吴木兰就记起来了。
今年是八五年,廖家顶梁柱,她老伴廖建国得了急性肾衰竭,去海市住半年院。
这不是内退了吗,得找个人接班。
廖月景是长子,加上高中毕业后就在家游手好闲,夫妻俩拿他没办法,就想着把工作给他。
也如廖月景所说,老二廖月明成绩好,以后是要上大学的,工作给老二反而耽误前程。
可公公不是这么说。
公公说扶贤不扶长,三岁看老。
老大心思歪,养老的事,指不定会落在哪个儿子头上。
何况廖建国这病,他家往外借了两千块。
这可是笔大钱。
老大那个样子,爹都病得快死了,还在家混吃等死,实在不像会上交工资还债的人。
廖建国一思量,觉得很对。
银行材料一下来,廖建国就签好字,去了海市。
老二说要再考虑一下,时间还早,吴木兰也就一首没逼他签字。
上辈子,老大就是用长子养老、工资上交、娶刘淑芬这三件事,哄得吴木兰跑去跟公公说了半天,又磨了廖建国半天,终于让老大得偿所愿。
想到这里,吴木兰冷哼一声。
只要她不去跟公公闹,不去跟廖建国闹,工作就落不到老大头上。
而最乖、最善良的老二,也不会去上大学。
不去上大学,老二也就不会见义勇为牺牲!
前世,老大借她的手得到工作后是怎么做的——统共加起来就交了几个月钱,娶了媳妇刘淑芬后,为了不交钱不还债,老大撺掇着媳妇早早分家。
分家后,老大彻底放飞自我,工资不往家拿,还时不时来吴木兰这里顺点东西,一问就说媳妇大手大脚,存不住钱,两人工资都不够花。
也就是老大媳妇老实,背了黑锅还闷声顾家,不然家早散了。
吴木兰也能忍。
廖建国内退才十三块工资,她在林场也才三十五块六,还有两个小孩在上学。
两千块的巨债和养两个儿子,压弯了吴木兰的腰,也使得小女儿廖明菲所托非人,抱憾一生。
前辈子都快五十岁,吴木兰才知道,老大没投资发达前,为什么总喊着没钱——可不没钱吗?
外头还养着一个呢。
吴木兰又想到前世,瞒了傻孩子刘淑芬几十年,以为使劲帮衬他们,带好孙子,就能替老大赎罪。
吴木兰狠狠往心口捶了一拳。
识人不清,脑子愚钝,真是活该!
这一世,再不会惯着这个满嘴甜言蜜语,其实人面兽心,渣媳妇,杀亲妈的出轨男、杀人犯!
“妈,你同意了?”
廖月景摸着被打得通红的脸,咝咝地抽冷气:就知道妈最疼自己,能得到银行的工作,挨点打不算什么。
“谁说我同意了。
你要工作,自己去跟你爷说去,自己去海市跟你爸说去。”
呵,想要工作。
想屁吃吧你!
“我爷心都偏到狗肚子里去了……妈,你笑了,代表同意了吧。”
“我笑,是因为人在太生气的时候,是会笑一下的。”
吴木兰抄起一根柴火,拍到廖月景背上:“火都不会生!
十九岁的人了,还不会生火。”
廖月景跳起来,哎哟哟跑得飞快。
吴木兰今年三十八岁,年纪是大,但常年劳作,倒比好吃懒做的廖月景跑得还快。
“你二弟住校,周末回家就砍柴打猪草下田伺候庄稼……你小妹十三岁初三不读了,去队上干活。
别的女人拿两个工分,她拿西个,跟个男人一样。
现在田地下户,你小妹又去学做衣服。
她才十五啊!
撑起了半个家。
就连你七岁的小弟,放学回来也会割猪草放牛。”
“都是我生出来的,你廖月景觉得你比他们高贵吗?
成天混吃等死,还敢肖想工作?
就凭你懒惰,凭你心眼坏,凭你会做梦?”
吴木兰越说越气,柴火棍使得更顺手了,打得廖月景上窜下跳。
“你爸还在医院躺着呢。
你看你像个人样吗?
从今天开始,你要不就拿钱回家,要不就干活抵饭钱。
不然,你就给我滚出这个家!”
“妈,妈,别打了。
我以后好好听你话还不行吗?”
廖月景双眼含着泪,一脸悔恨的模样。
吴木兰怔了一怔。
宠爱了几十年的儿子,露出这副模样,习惯性让她把手停在半空,打不下去。
肌肉记忆么?
可惜,前世爱得多深,死得就有多凄凉。
打一顿就算收点利息,反正也打得手疼。
吴木兰转转手腕,瞪着廖月景:“你说话算话。
以后好好干活?”
廖月景点头,眼泪哐哐砸在黄泥夯实的地面:“我会听话的。
妈,你信我。
就算爸的工作不给我。
我也会听你们的话,一点不记恨你们。”
“那今天中午你把饭蒸了,菜炒好。
一会你小弟回家要喊肚子饿。”
“妈,你去哪?”
“我去洗衣服。”
林场上班虽然闲出半拉屁,但这班是实打实要坐下去的。
廖月菲在家还好,不在家时吴木兰连饭都是灌进嘴里的。
廖月景从来不曾体谅过她的辛苦,就跟他爹廖建国一个德行。
廖月景看到吴木兰提桶走了,一边揉着后背,一边坐到灶前。
拿柴刀刮了点满是油脂泛出黄光的老松树根片,放进灶膛当火引,又划了根火柴。
半晌还是忍不住唇一勾,眼里迸出仇恨的光来:一个两个三个,都要把工作给老二。
非要我自己闹,就没面上这么好看了。
走出大门的吴木兰自然没去洗衣服。
廖月景什么尿性,她最清楚。
面上一团和气,心里满是算计。
工作给老二的事,她得先落下听去,才能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