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翎冰冷的“走”字砸在凝滞的空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王庞梓一个激灵,如梦初醒般抄起工兵铲,紧张地瞄向血尸消失的黑暗:“对对对!
走走走!
那鬼东西万一叫帮手回来就糟了!”
他肥胖的身体爆发出与体型不符的敏捷,率先冲向灵月来时那条相对“安全”的墓道,还不忘回头招呼,“小吴!
跟上!
带上那丫头和小兄弟!”
吴琊反应极快,立刻弯腰搀扶住几乎脱力的我。
他的手臂很有力,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沉稳。
“撑住点!”
他低声道,另一只手迅速捡起灵月刚才塞给他的强光手电,光束在布满刻痕的墓道墙壁上快速扫过,警惕着任何可能的异动。
灵月也迅速收起那半张让她和我都陷入巨大混乱的照片,胡乱塞回背包,拉链都来不及完全拉好,背起来就跟上。
她下意识地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混杂着未解的疑惑和刚才急救时的担忧,但此刻逃命要紧,她也只能压下所有疑问,紧抿着唇快步前行。
启翎殿后。
他如同沉默的黑色磐石,站在我们与那片吞噬了血尸的黑暗之间。
他没有立刻转身,反而微微侧头,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最后一次扫过我因极度震惊和虚弱而毫无血色的脸,也扫过灵月匆忙背起的背包,仿佛要将某些东西深深烙印在眼底。
那目光深沉得令人心悸。
然后,他才无声无息地转身,脚步轻得像猫,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瞬间就跟上了队伍,将那片充满血腥和未知的黑暗彻底甩在身后。
墓道并非坦途。
地面湿滑泥泞,混杂着之前打斗留下的碎石和粘稠的、散发着异味的黑色尸液。
空气更加浑浊,带着千年尘封的土腥和一种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甜腻腐烂气息。
王庞梓打头阵,手中的狼眼手电光柱如同利剑,刺破前方浓稠的黑暗,光束在狭窄、布满青苔和水渍的甬道壁上剧烈晃动。
“他娘的…这鬼地方到底有多大?”
王庞梓喘着粗气,一边费力地避开脚下凸起的石棱和滑腻的苔藓,一边低声咒骂,“刚才那血粽子是从哪个犄角旮旯蹦出来的?
还有那红石头…丫头,你包里还有没有存货?
给胖爷我匀两块防身!”
他扭过头,绿豆小眼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和期待,看向灵月。
灵月被问得一愣,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下意识地护紧了背包:“没…没有了,王大哥。
那是…那是我父亲留下的遗物,就一块…”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戒备。
“啧,可惜了。”
王庞梓咂咂嘴,明显不信,但也没再追问,只是嘀咕着,“好东西啊…可惜了…”吴琊搀扶着我,每一步都让我腿上的伤口传来钻心的刺痛,冷汗浸透了后背。
他推了推眼镜,低声问灵月:“这位…同学?
看你的装备和刚才的手法,是考古系的?
怎么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来了?
太危险了!”
他的语气带着关切,但镜片后的目光同样锐利,显然对这个突然出现的、身怀“异宝”的女孩充满了疑虑。
“我叫林灵月,”灵月的声音在幽暗的甬道里显得清晰了些,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是XX大学考古系的研究生。
这次…是跟着一个民间考察队下来的,他们说发现了一个可能颠覆断代史的西周早期墓穴线索…”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后怕和愤怒,“没想到刚进外围不久,队伍就遇到了…很可怕的东西,失散了。
我慌不择路,才跑到这边来的。”
西周早期?
我心中一动。
这时间点…似乎和之前系统碎片化提示的某些信息隐隐对应?
但剧烈的疼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让我根本无法集中精力思考,只能被动地听着他们的对话,身体大半重量都压在吴琊身上。
“民间考察队?
嘿!”
王庞梓在前面嗤笑一声,“这年头打着考古旗号下来摸金的还少吗?
丫头,你八成是被人当探路石了!”
灵月脸色白了白,没有反驳,只是咬紧了嘴唇。
甬道似乎没有尽头,曲折向下,坡度越来越陡。
空气愈发潮湿阴冷,寒意如同跗骨之蛆,透过单薄的衣服往骨头缝里钻。
两侧的墓墙不再是简单的青砖,开始出现粗糙的浮雕,刻着一些扭曲怪异的兽形图案,线条粗犷狰狞,在晃动的手电光下,那些兽眼仿佛在冷冷地注视着这群不速之客。
警告:宿主生命体征持续下降(失血/体力透支)。
烛龙血脉被动修复中…修复效率受环境阴气压制…修复速度降低30%。
血脉融合度:1.5% (持续微量增长中…环境压制部分增长速率)系统冰冷的提示像一盆冰水浇在心头。
修复速度降低?
环境阴气压制?
这鬼地方果然邪门!
我能感觉到腿上的伤口深处传来一阵阵麻痒,那是新肉在极其缓慢地生长的感觉,但伴随着麻痒的是更深的疲惫和寒冷,仿佛体内的热量正被这阴森的墓穴一点点吸走。
“停!”
走在最前面的王庞梓突然低吼一声,猛地刹住脚步,手中的光束死死钉在前方。
所有人都是一惊,瞬间停下。
手电光柱的尽头,狭窄的甬道似乎到了终点。
一堵巨大的、布满深绿色铜锈的青铜门,如同沉默的远古巨兽,堵死了去路!
门扉紧闭,上面布满了繁复到令人眼晕的浮雕图案,中心位置是两个巨大的、面目狰狞的兽首门环,兽眼空洞,仿佛在无声地咆哮。
然而,吸引所有人目光的,并非这扇巨大的青铜门本身。
而是在青铜门前的地面上,横七竖八地倒伏着几具尸体!
尸体身上的现代探险服破烂不堪,沾满了黑褐色的污迹和尘土。
他们的死状极其可怖:有的肢体扭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像是被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拧断;有的胸腔被整个剖开,露出森森白骨和早己干涸发黑的内脏;还有一具尸体,头颅几乎被某种钝器砸得稀烂,红白之物溅满了旁边的墙壁和青铜门的一角。
浓烈的、混合着血腥和内脏***的恶臭扑面而来,中人欲呕。
“呕…”灵月只看了一眼,立刻捂住嘴,脸色惨白如纸,胃里翻江倒海,弯腰干呕起来,身体剧烈颤抖。
显然,这种惨烈的景象对她冲击太大。
吴琊也倒抽一口冷气,脸色难看至极,搀扶着我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显示出他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王庞梓脸上的横肉抽搐着,绿豆小眼死死盯着那些尸体,尤其是他们散落在周围的装备——几把卷了刃的砍刀,一把断了柄的工兵铲,还有几个被撕烂的背包,里面露出一些罐头和绳索的残骸。
“操!
是那帮孙子!”
王庞梓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黑吃黑?
还是…栽在这里了?”
他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避开地上粘稠的污血,用手电光仔细扫视着尸体和周围环境。
启翎无声地越过我们,走到最前方。
他高大的身影在巨大的青铜门前显得渺小,但那股冰冷沉凝的气场却仿佛能镇住这片死亡之地。
他没有看地上的尸体,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从青铜门顶部的巨大门楣开始,一寸寸向下移动,掠过那些繁复扭曲的浮雕,最后落在两扇门闭合的缝隙处,以及那两个狰狞的兽首门环上。
他的动作极其缓慢,仿佛在阅读一篇古老的、充满死亡密码的文章。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众人压抑的呼吸声和灵月极力克制的干呕声。
我靠在冰冷的墓墙上,借着吴琊的力量勉强站立,目光也被那扇青铜巨门吸引。
当启翎的手电光扫过门扉中央,那一片相对空白的区域时,我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上面没有繁复的浮雕,而是用一种极其古老、充满蛮荒气息的线条,刻画着一个巨大的、盘绕的龙形生物!
那龙形极其怪异,龙首威严而暴戾,双目圆睁,口中衔着一团模糊的火焰(或是圆珠?
),身躯并非传统的蛇形,而是扭曲盘结,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亘古感。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尾部,深深扎入一片象征着大地的混沌纹饰之中,仿佛与整个大地融为一体。
烛龙!
这个词如同闪电般劈进我的脑海!
虽然刻画风格原始粗犷,但那神韵,那盘踞大地、口衔火焰的独特姿态,与我意识深处刚刚觉醒的那股血脉之力隐隐共鸣!
一股微弱却清晰的灼热感,不受控制地从我心脏位置扩散开,瞬间流遍西肢百骸,驱散了少许渗入骨髓的阴冷。
腿上的伤口麻痒感也似乎骤然加剧!
警告:检测到强烈同源图腾印记!
烛龙血脉活跃度提升!
被动修复速度提升15%!
警告:血脉波动可能吸引未知存在!
请宿主保持静默!
系统的警报声尖锐地响起,带着强烈的警告意味。
就在这时,一首凝神观察青铜门的启翎,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
他猛地转过头!
那冰冷的、如同万载寒冰的目光,不再是审视或警惕,而是带着一种穿透性的、近乎实质的锐利,瞬间跨越几米的距离,死死地钉在了我的脸上!
仿佛我刚才体内那一瞬间的血脉波动,如同黑夜中的火炬般明显!
他的视线,精准地落在我心脏的位置,眼神深处,第一次翻涌起一丝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震动——那震动里,混杂着确认,了然,以及……一种更加深沉的、如同山岳压顶般的凝重!
他知道了!
他绝对感应到了!
那股源自血脉的灼热感瞬间被冰冷的恐惧覆盖。
我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启翎的眼神像两把淬了冰的匕首,抵在我的喉咙上。
他知道了什么?
他眼神里那深沉的凝重又意味着什么?
是更大的危险?
还是我本身……就是那个“不该现世”的灾祸源头?
就在这目光对峙、空气凝滞得如同灌铅的瞬间——**铛啷…铛啷啷…**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金属碰撞声,如同鬼魅的窃笑,毫无征兆地从青铜巨门后面的死寂黑暗中幽幽传来!
声音断断续续,忽远忽近,像是生锈的铁链在石头上拖曳,又像是……某种沉重的金属镣铐,在缓慢地移动摩擦。
这声音在死寂的墓道里响起,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所有人的血液!
王庞梓脸上的肥肉瞬间僵住,手电光柱猛地一抖,惊恐地指向紧闭的青铜门:“什…什么声音?!”
吴琊搀扶我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捏得发白,镜片后的眼睛死死盯着门缝,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灵月更是吓得浑身一颤,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将差点脱口而出的尖叫硬生生咽了回去,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启翎的目光终于从我脸上移开,瞬间锁定了那两扇巨大、冰冷、布满铜锈的青铜门。
他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变化——眉头,缓缓地、凝重地蹙了起来。
他缓缓抬起手,对着身后惊恐的众人,做出了一个极其明确、不容置疑的手势——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