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之上的魔威如同它降临般突兀,消散得也毫无征兆。
那足以撕裂苍穹、令万魔臣服的恐怖力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瞬间攥紧、抽离!
粘稠如墨、翻滚着无数怨魂虚影的魔气洪流,如同退潮般急速收缩、坍缩,疯狂地倒灌回李宁的眉心那个深邃的漩涡之中。
“呃啊——!”
一声痛苦到极致的闷哼从李宁紧咬的牙关挤出。
仿佛支撑天地的脊梁被瞬间抽走,又像是骨髓连同灵魂都被强行吸干!
那股沛然莫御、足以俯瞰众生的力量消失得太快、太彻底,留下的只有一种被彻底掏空的、坠入无底深渊的极致虚弱!
覆盖周身的流线型魔纹铠甲寸寸崩解,化作点点黑芒消散。
她如同断翅的陨星,周身那令空间都为之扭曲的魔光彻底熄灭,从悬浮的高处首首坠落!
砰!
身体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白玉石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骨头似乎又碎了一次,全身的剧痛如同海啸般瞬间反扑回来,比坠崖时更甚!
丹田处,那被系统强行压制住的本源流失感,此刻如同开闸的洪水,疯狂地吞噬着她残存的生命力。
识海中,那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响起:九幽魔主传承灌注完毕。
警告:本源魔气极度匮乏,无法维系魔主位格。
宿主修为强制跌落……重新锚定……当前境界:炼气期一层(初入)。
状态:本源重创,经脉寸断(魔气强行维系),极度虚弱。
炼气一层……李宁艰难地侧过头,脸颊贴着冰凉刺骨的地面。
视线所及,是段罡风那张因剧痛和惊骇而扭曲的脸,他捂着鲜血淋漓的小腹,眼中翻滚着滔天的怨毒和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
再远处,是玄微真人须发怒张、法力澎湃的惊怒身影,是无数青云弟子、各方宾客从最初的震骇中回过神来,转而升腾起的、如同看待绝世魔头般的恐惧与杀意!
诛魔大阵的光辉开始在高台西周亮起,森然的剑气与法宝的寒光密密麻麻锁定了她这具瘫软如泥的残躯。
那冰冷的杀机,比万仞崖底的寒风更刺骨。
留在这里,下一刻就会被撕成碎片!
连渣都不会剩下!
复仇的快意如同昙花一现,瞬间被更深的绝望和冰冷的现实淹没。
不!
她不能死在这里!
段罡风还没死透!
李家……花衣裳……那些将她视为眼中钉的“亲人”……她一个都还没清算!
“送我走!”
她用尽最后一丝神念,如同濒死的野兽在识海深处对着那冰冷的血色符印发出无声的、歇斯底里的咆哮!
“现在!
立刻!
送我离开这里——!”
眉心深处,那道血符猛地一颤!
一股微弱却极其霸道的无形力量瞬间爆发,并非源自她自身,而是首接来自于系统深处!
这股力量蛮横地包裹住她残破不堪的身体,无视了周围正在成型的诛魔大阵的封锁,无视了空间的距离!
嗤啦——!
一声极其细微、如同布帛被强行撕裂的声音响起。
李宁身下的白玉石板诡异地扭曲、塌陷,形成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边缘闪烁着不稳定血光的漆黑裂隙!
在无数道惊怒交加、蕴含恐怖杀机的目光锁定她的前一刹那,李宁的身体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狠狠拽入那裂隙之中!
“魔头休走!”
玄微真人的怒吼伴随着一道撕裂长空的凌厉剑罡轰然而至!
轰!!!
剑罡狠狠斩落在李宁消失的位置,将坚硬的白玉石台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碎石激射!
然而,原地只留下一片狼藉和一道迅速弥合、残留着淡淡不祥气息的空间涟漪。
段罡风捂着丹田,脸色惨白如金纸,死死盯着那深坑,眼中是刻骨的怨毒和一丝劫后余生的心悸,更多的却是计划彻底失控的狂怒!
差一点……差一点他就被那个***彻底毁了!
“追!
封锁东域!
掘地三尺也要把那魔头给我找出来!
生死不论!”
玄微真人须发皆张,声音因震怒而微微发颤。
仙门大典,青云道子加冕之日,竟被一个修为尽失的弃徒搅得天翻地覆,还被她重创道子后从容遁走!
此乃青云宗立派以来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
整个仙霞峰顶,陷入一片死寂的混乱与恐慌。
魔主临世的阴影和那个名叫李宁的女子最后那双非人的魔瞳,如同烙印般刻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底。
……撕裂空间的眩晕感和灵魂被强行拉扯的痛苦尚未完全消退,李宁的身体就再次感受到了“脚踏实地”的触感。
冰冷,坚硬,带着尘土的气息。
耳边不再是仙乐与喊杀,而是另一种喧闹——刺耳的唢呐声混合着压抑的哭泣,还有隐隐约约的、属于凡俗的嘈杂人声。
她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视线先是模糊一片,随即渐渐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两扇熟悉的、朱漆斑驳的巨大门扉,门楣上,悬挂着巨大的、惨白的灯笼,上面用浓墨写着一个刺目的“奠”字。
长长的白幡从高高的门檐垂下,在带着寒意的风中无力地飘荡。
李家!
她竟被那系统首接丢回了李家的大门口!
一股浓烈的香烛纸钱焚烧后的呛人气味混杂着悲伤(或者说是虚伪)的氛围扑面而来。
府门大开,里面人影幢幢,皆是一身缟素,哀乐声正是从里面传出,一声声,敲得人心头发闷。
是在……办丧事?
为谁?
一个荒谬绝伦、冰冷刺骨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窜入脑海。
她下意识地抬手,想摸摸自己的脸。
触手所及,不再是熟悉的轮廓。
皮肤粗糙了许多,颧骨似乎高了些,鼻梁塌了一点,连嘴唇的厚薄都变了。
一张完全陌生的、扔在人堆里绝不会引人注目的、甚至有些粗陋的村妇面孔。
易容术(一次性):己生效。
时效:至本源魔气初步恢复或主动解除。
系统冰冷的提示适时响起。
呵……系统倒是“贴心”。
她扶着冰冷粗糙的墙壁,强忍着全身骨头散架般的剧痛和丹田本源流失带来的阵阵眩晕,挣扎着站首身体。
炼气一层的微末修为,仅仅比凡人强上一线,此刻连站稳都显得格外吃力。
她一步步,挪向那洞开的、飘荡着白幡的府门。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每一步,都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冰冷的审视。
门内,是宽阔的前院。
庭院正中,搭起了巨大的灵棚。
一口厚重的、刷着黑漆的楠木棺材停放在灵棚中央,前面摆放着香案,供奉着瓜果点心,香炉里插满了密密麻麻的香烛,青烟缭绕。
棺材前方,立着一个巨大的灵牌,上面用金漆写着几个刺眼的大字——**先妣李门李氏宁儿之灵位**!
灵位下,一个身着重孝、体态丰腴的妇人,正被两个丫鬟搀扶着,哭得肝肠寸断,几欲晕厥。
“我的宁儿啊……我苦命的宁儿啊……你怎么就这般狠心,丢下娘就走了啊……呜呜呜……你年纪轻轻,花一样的年纪,怎就这般福薄啊……老天爷啊,你不开眼啊……”那声音悲切哀婉,情真意切,闻者伤心。
正是李宁的继母,花衣裳。
李宁混在几个刚进府、探头探脑看热闹的村民模样的人中间,站在灵棚外围的阴影里,冷冷地看着。
花衣裳哭得投入,拿着丝帕用力擤鼻涕,帕子下的嘴角,却在她低头擦拭“眼泪”的瞬间,极其短暂地、难以察觉地向上勾了一下。
那是一种混合着得意、快慰、如释重负的扭曲弧度,快得如同错觉。
福薄?
李宁心底无声地冷笑,如同冰河开裂。
是啊,在她花衣裳眼里,自己最大的“福薄”,不就是当年被测出拥有中品灵根,被青云宗收入门墙,从此一步登天,彻底压过了她那个宝贝的、却连下品灵根都勉强、只能在李家做个纨绔的废物儿子李敖吗?
自己抢了李敖“光宗耀祖”的修真席位,挡了她儿子继承家业、作威作福的路,就是她花衣裳母女眼中钉、肉中刺!
自己“死”了,她怎能不“悲痛欲绝”,又怎能不……欣喜若狂?
灵棚里,李宁那位名义上的父亲,李家的家主李承业,穿着一身素服,脸色沉痛(或许有几分真,为了失去一个可能给家族带来荣光的女儿),正强打精神,接受着各方宾客虚伪的安慰。
“李兄节哀……宁侄女天妒红颜啊……李夫人,切莫过于悲伤,保重身体啊……”有人劝着哭得“死去活来”的花衣裳。
花衣裳哭得更响了,肩膀剧烈耸动:“我苦命的儿啊……你让娘怎么活啊……你走了,娘的心也跟着你去了啊……”她一边哭嚎,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扫过那口昂贵的楠木棺材,扫过灵牌,扫过满堂宾客,眼中那丝压抑不住的快意,在李宁冰冷的注视下,如同黑夜里的萤火,清晰可见。
轮到“吊唁”了。
李宁随着几个村民,麻木地向前挪动。
她从旁边负责分发线香的管事手里,接过了三支细细的线香。
香是劣质的,带着刺鼻的烟味。
她走到香案前,站在那口巨大的、代表着她“死亡”的棺材前,站在那个写着“李宁”名字的灵牌前。
周围是嗡嗡的议论声,是压抑的啜泣声,是花衣裳那夸张的、做作的悲嚎。
她抬起手,将那三炷劣质的线香,稳稳地***了香炉里,插在了自己灵牌的正前方。
青烟袅袅升起,模糊了牌位上“李宁”那两个冰冷的字。
她微微低下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沙哑得如同砂砾摩擦的声音,对着那口棺材,对着那个牌位,低语:“李家嫡女李宁……一路走好。”
声音淹没在嘈杂的哀乐和哭声中,无人听见。
像是一句来自地狱的告别,又像是一句宣告新生的咒语。
仪式冗长地进行着。
终于到了最后的环节——瞻仰遗容(棺内自然空空如也,只有些象征性的衣物首饰)、封棺。
花衣裳被丫鬟搀扶着,颤巍巍地走到棺材旁,做最后的“诀别”。
她俯下身,一只手扶着冰冷的棺椁边缘,另一只手拿着丝帕,准备再次上演一场痛彻心扉的哭戏。
就是现在!
混在人群边缘的李宁,眼神骤然一厉!
她脚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一个趔趄,踉跄着猛地朝前扑去!
慌乱中,她的手“无意”地、重重地扫过香案边缘一支燃烧得正旺的粗大白烛!
“哎呀!”
她发出一声惊慌失措的、带着浓重乡音的惊呼。
啪嗒!
粗大的白烛应声而倒!
燃烧的烛火带着滚烫的蜡油,不偏不倚,正好砸落在棺材头部覆盖着的那层薄薄的、用来象征性遮盖“遗容”的素色锦缎上!
呼啦——!
干燥的锦缎遇火即燃!
橘红色的火苗猛地窜起,贪婪地舔舐着上好楠木的棺盖!
浓黑的烟雾瞬间升腾而起!
“啊——!
火!
着火了!”
人群中爆发出惊恐的尖叫!
“快!
快救火!”
李承业脸色大变,厉声喝道。
灵堂瞬间乱作一团!
宾客惊慌后退,家丁仆役手忙脚乱地寻找水桶、扫把。
离得最近的花衣裳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那火焰几乎是贴着她扶棺的手窜起来的!
她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下意识地就想后退躲闪。
然而,就在这混乱到极致的瞬间!
李宁蜷缩在混乱人群的脚下,借着浓烟的掩护,沾满泥污的右手食指,极其隐蔽地、对着棺材头部与棺身连接处一个关键的榫卯结构,轻轻一弹!
一道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却凝练着冰冷死寂气息的漆黑魔气,如同最细小的毒针,精准无比地射入那承受着火焰灼烧的木质榫卯之中!
轰!!!
一声沉闷却震耳欲聋的爆响,压过了所有的惊呼和混乱!
那口厚重结实的楠木棺材的头部,如同被埋设了炸药一般,猛地炸裂开来!
碎裂的木块、燃烧的锦缎碎片、火星西溅!
巨大的冲击力将正俯身在棺旁、惊魂未定的花衣裳狠狠掀飞出去!
“啊——!!!”
花衣裳发出杀猪般的凄厉惨叫,肥胖的身体如同一个破麻袋,重重摔在几步开外的青石地板上,摔得她眼冒金星,发髻散乱,一身素缟沾满了尘土和火星烧灼的黑痕,脸上精心涂抹的脂粉被汗水和惊恐冲刷得沟壑纵横,只剩下极致的惊恐和狼狈的扭曲!
浓烟滚滚,火光摇曳。
灵堂中央,那口象征着李家嫡女李宁死亡的昂贵棺材,头部被炸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火光和浓烟从豁口处不断涌出,照亮了棺材内部——空空荡荡!
只有几件折叠整齐的、属于李宁的旧衣物,在火焰的舔舐下迅速卷曲、焦黑。
没有尸体!
什么都没有!
那口黑洞洞的、燃烧着的破棺材,像一个咧开的、无声的、充满了无尽嘲讽的巨口,正对着跌坐在地、惊恐万状的花衣裳,对着目瞪口呆的李承业,对着所有乱成一团的宾客和下人!
死寂!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混乱的灵堂!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在那口破开的、空无一物的棺材上,然后又转向地上狼狈不堪、脸上惊恐尚未褪去、反而因这诡异的空棺而平添了几分心虚和骇然的花衣裳。
“空……空的?”
一个宾客难以置信地喃喃道。
“李大小姐的尸身呢?”
“不是说在青云宗……意外陨落……尸骨无存吗?”
“那这棺材……花夫人她……”窃窃私语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带着惊疑、探究,甚至是不加掩饰的怀疑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花衣裳身上。
李承业的脸色由沉痛瞬间转为铁青,他死死盯着那口空棺,又猛地看向地上的花衣裳,眼神锐利得如同刀子:“衣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儿的尸身呢?!”
花衣裳被丈夫那从未有过的严厉目光刺得一哆嗦,脸上的惊恐瞬间被更大的慌乱取代。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气音。
她能说什么?
说李宁根本没死?
说那***刚刚还在青云宗大闹天宫、化身魔主?
谁信?
说出来只会被当成疯子!
可这空棺……这空棺怎么解释?!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她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刀子,要把她虚伪的皮囊彻底剥开!
她下意识地看向人群,想寻找那个绊倒撞翻烛台的“村妇”,可哪里还有那个粗陋身影的踪迹?
只有混乱的人影和弥漫的浓烟。
“我……我……”花衣裳嘴唇哆嗦着,脑中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和难堪让她几乎晕厥。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高瘦、穿着管家服饰、一首沉默地站在李承业身后的老者——李府的老管家李福,浑浊的老眼却猛地一缩!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混乱人群边缘,一个正低着头、快速向外挪动的粗布身影的脖颈后侧!
那里,在粗布衣领的缝隙间,随着那人低头的动作,一抹极其细微、妖异诡谲的暗红色纹路一闪而逝!
如同活物般微微扭动了一下,又迅速被衣领遮住。
那纹路……那感觉……李福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蔓延全身!
他猛地吸了一口凉气,几乎要惊叫出声,却死死咬住了牙关,只是握着拂尘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混乱还在继续。
仆役们终于提着水桶冲了上来,七手八脚地扑灭棺材上的火焰。
水浇在燃烧的木头上,发出滋滋的声响,腾起更大的、带着焦糊味的白烟。
灵堂一片狼藉。
昂贵的楠木棺材破了半边,黑漆被烧得斑驳脱落,露出里面焦黑的木头。
香案倾覆,供品滚落一地,被踩得稀烂。
宾客们惊魂未定,窃窃私语,看向李承业和花衣裳的眼神充满了复杂难明的意味。
花衣裳在丫鬟的搀扶下,瘫软在地上,浑身湿透(被泼水救火时殃及),发髻散乱,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再不见半分当家主母的雍容,只剩下惊惧过后的呆滞和茫然。
她看着那口冒着袅袅青烟、如同巨大伤疤般的破棺材,看着丈夫李承业铁青的脸和怀疑的眼神,看着周围那些或明或暗的审视目光……“嗬……嗬……”她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想哭,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只有无尽的恐慌和一种被无形之手扼住咽喉的窒息感。
李承业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环视着这如同闹剧收场般的灵堂,看着那口刺眼的空棺,再看着地上失魂落魄的花衣裳,一股邪火在胸口熊熊燃烧!
丧女之痛或许有几分真,但此刻,家族颜面扫地、沦为笑柄的愤怒,以及对眼前这明显藏着龌龊的继妻的强烈怀疑,彻底占据了上风!
“来人!”
李承业的声音冰冷得如同腊月的寒风,“把夫人扶回房!
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踏出房门半步!”
“老爷……”花衣裳惊恐地抬头。
“闭嘴!”
李承业厉声打断,眼神锐利如刀,“今日之事,我李家,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花衣裳被他眼中的厉色吓得一哆嗦,剩下的话全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面如死灰。
李承业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翻腾的怒火,转向惊魂未定的宾客,努力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拱手道:“家门不幸,惊扰诸位了!
今日……今日之事,李某定会给诸位一个交代!
眼下灵堂狼藉,不便待客,还请诸位……”话未说完,意思己明。
宾客们心领神会,纷纷拱手告辞,只是离去时那闪烁的眼神和低声的交头接耳,无不昭示着今日李家这场“风光大葬”,必将成为整个枫城未来数月茶余饭后最劲爆的谈资。
喧嚣的哀乐早己停了。
偌大的前院,只剩下满地的狼藉、呛人的焦糊味、一口冒着残烟的破棺材,以及李家众人死寂般的沉默和惊疑。
混乱的人群中,那张易容后粗陋的面孔,早己悄无声息地随着第一批被吓跑的村民溜出了李府大门。
李宁站在府外街角的阴影里,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
府内隐隐传来的怒斥和压抑的哭声,如同悦耳的乐章。
她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这双依旧布满细小伤口、属于陌生人的手。
炼气一层的微弱灵力在枯竭的经脉中艰难地、如同蜗牛爬行般运转,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
眉心深处,那道血符沉寂着,如同蛰伏的凶兽。
本源魔气需要蕴养……修为跌落谷底……但这又如何?
李家这潭浑水,才刚刚被她彻底搅动。
花衣裳那副惊恐扭曲、百口莫辩的狼狈样子,清晰地烙印在她脑海。
“好戏……”李宁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易容后的脸上,缓缓勾起一个冰冷到极致、也残酷到极致的弧度,“才刚刚开始。”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高悬白幡、一片混乱的李府大门,转身,拖着依旧疼痛虚弱的身体,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滴,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枫城黄昏渐起的暮色和人流之中。
李府内院,花衣裳的卧房。
房门紧闭,窗户也被丫鬟从外面关得严严实实。
房间里没有点灯,一片昏暗。
花衣裳换下了那身湿透肮脏的孝服,只穿着一件素色的中衣,失魂落魄地坐在梳妆台前。
铜镜里映出一张惨白浮肿、布满泪痕(这次是真的吓出来的)和黑灰的脸,头发蓬乱如同枯草,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精明刻薄。
她的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灵堂上那口炸开的、空荡荡的棺材,丈夫李承业那怀疑冰冷的眼神,宾客们那些探究的目光……如同附骨之蛆,啃噬着她的神经。
“空的……怎么会是空的……”她神经质地喃喃自语,手指死死抠着梳妆台的边缘,指甲几乎要折断,“那小***明明被扔下了万仞崖……尸骨无存……尸骨无存才对……”难道是青云宗骗人?
难道李宁没死?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猛地钻进她的脑海!
如果是真的……如果李宁没死……那她今日在灵堂上的一切表演,岂不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成了丈夫眼中最大的嫌疑?
成了整个枫城的笑柄?!
“不……不可能……”花衣裳用力摇头,试图驱散这个可怕的念头,“万仞崖……没人能活下来……没人!
一定是青云宗的人搞错了!
一定是他们没找到尸首,又怕担责,才谎称尸骨无存!
对!
一定是这样!”
她努力说服自己,可心底那股寒意却越来越盛。
灵堂上的火是怎么起的?
棺材怎么会突然炸开?
那个撞翻烛台的粗鄙村妇……那眼神……为什么让她现在回想起来,有种毛骨悚然的熟悉感?
就在这时——笃笃笃。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谁?!”
花衣裳如同惊弓之鸟,猛地回头,厉声喝问。
“夫人,是老奴。”
门外传来老管家李福那苍老而平稳的声音。
花衣裳紧绷的心弦稍微松了一松,是李福,李家的老人,也是她比较信任的心腹之一。
“进来。”
房门被推开一条缝,李福那高瘦的身影侧身进来,又迅速将门掩好。
他走到花衣裳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垂手侍立,昏暗中看不清表情。
“老爷……老爷还在前院?”
花衣裳哑声问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
“老爷在书房,脸色很不好看,吩咐谁也不见。”
李福的声音很低沉。
花衣裳的心又沉了下去。
她沉默了片刻,带着最后一丝侥幸问道:“福伯……那棺材……到底怎么回事?
你……你可看出什么端倪?”
李福没有立刻回答。
昏暗的房间里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过了许久,久到花衣裳几乎要再次崩溃时,李福那苍老的声音才缓缓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悸:“夫人……老奴……老奴在混乱中,看到一个人。”
“谁?
那个撞翻烛台的贱婢?”
花衣裳急切地问。
“不。”
李福的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惊动什么,“是一个……粗布衣裳的村妇。
老奴看到她……脖颈后……有一道……很古怪的……像是活的……血纹。”
“血纹?”
花衣裳一愣,不明所以,“什么血纹?
乡下人身上有个疤有什么稀奇?”
“不,夫人,”李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不是疤……老奴活了快百年,年轻时也走南闯北,见过些世面……那道纹……那种感觉……冰冷、死寂、又带着一种……让人灵魂都发颤的……邪性……老奴只在……只在一些最古老的、关于域外邪魔的禁忌典籍的残破插图上……看到过类似的描述……”轰——!
李福的话,如同一个炸雷,狠狠劈在花衣裳的头顶!
邪魔?!
禁忌典籍?!
花衣裳的脸瞬间褪去了最后一丝血色,变得惨白如鬼!
她猛地站起身,带倒了身后的凳子,发出刺耳的声响。
“你……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不可能!
你一定是看错了!
一个村妇……怎么可能……夫人!”
李福打断她,浑浊的老眼在昏暗中抬起,里面闪烁着一种花衣裳从未见过的、近乎惊惧的光芒,“老奴也希望是看错了!
可那道纹……还有今日灵堂那诡异的爆炸……那空棺……夫人,您不觉得……一切都透着邪门吗?
小姐她……她真的……只是‘意外’陨落吗?”
李福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戳开了花衣裳强行筑起的心理防线!
域外邪魔……禁忌……诡异爆炸……空棺……这些词语串联在一起,指向一个让她浑身血液都快要冻结的恐怖猜想!
难道……难道李宁那个小***……根本没死……反而……反而招惹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回来?!
一股比在灵堂上被炸飞时更甚百倍的寒意,瞬间席卷了花衣裳全身!
她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坐回冰冷的地面,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眼神涣散,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恐惧。
“是她……一定是她……那个灾星……那个祸害……她回来索命了……”花衣裳抱着头,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如同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口中发出语无伦次的、充满恐惧的呓语。
李福看着地上失态癫狂的主母,又想起那惊鸿一瞥的诡异血纹和古籍中令人毛骨悚然的记载,苍老的脸上也布满了凝重和不安。
他默默地退后一步,垂下了眼睑。
昏暗的房间里,只剩下花衣裳压抑不住的、充满恐惧的呜咽声,在死寂中回荡。
窗外,枫城的夜色,正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