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9》11981年秋,新进县红旗宾馆。小高,国家刚决定改革开放,
确实是个出国赚钱好机会。不过你可想好了,这跟我一走,估计很多年没办法回来了,
你要不要跟家里人好好商量一下?听到王哥提起家人,高文景心脏莫名的揪住。不用,
我自己能决定。初秋已有凉意,高文景走出宾馆,回头看向红砖大楼,再有半个月,
他就离开这里去国外了,他这个人都不在了,总不用再给秦兆川“让”什么了吧。
自从三年前,城里知青秦兆川救了父亲一命住进家里,全家把他当成救命恩人。
什么都要求高文景让他,小到菜里的肉末,过年的新衣服,大到后来的房间,
供销社的工作名额。就因为秦兆川救了父亲一命,他必须让出所有东西,
甚至……甚至连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结发三年的妻子,也背叛了他们当年的承诺。
因为那份救父之恩,他让,让到一无所有。直到昨天,秦兆川犯了错,回到家心情很差,
全家逼着他去秦兆川顶罪。……可是,这是要坐牢的啊……高文景悲伤的问出这句话,
结果引来不是家人的理解,反而是父母的怒骂,妻子的逼迫!
这让高文景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再次碎裂。他再也不想跟这个家有任何联系。他想要远走高飞,
离开这片伤心地。街道上来往一辆辆二八大杆,蓝装工人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大地,一切欣欣向荣。斑驳的阳光下,落叶纷飞的梧桐街道,
将高文景的影子拽得长长的,显得孤单落寞。一辆凤凰牌自行车突然横在面前,
差点将他撞飞。高文景抬头,望着骑自行车的女人以及后座上的男人。秋风迎面,
撩起女人的长发,露出一张精致的瓜子脸,后座上的男人抱着女人的腰,
脸上的得意狠狠刺痛了高文景的心。望着面前幸福的一对,高文景的心在滴血。
一个是自己的妻子许明歌,一个是抢走他一切的秦兆川,他们更像是一对恩爱夫妻。
去公安局自首了吗?许明歌见高文景愣神,皱起眉头兆川是被冤枉的,你先替他顶罪,
在看守所待几天就能出来。前天村里的姑娘在小树林被人摸了,事情闹得很大,
最后查到秦兆川头上,就因为他害怕之后情绪崩溃,全家觉得他属于无心之失,
逼着高文景去顶罪。理由很可笑,秦兆川是知青,不能坏了名声。可家人从没想过,
如果高文景去顶罪,那可是流氓罪,要判刑坐牢的,他的前途全毁了。
文景要是不愿意就算了,虽然事情不是我做的,但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只不过是这辈子完了,我承受得住,我本就是这个世界的弃儿……不像文景,
有你们这样的家人关爱……秦兆川说着哽咽起来,
还要背过身去做作的擦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许明歌脸色剧变,狠狠一巴掌甩在高文景脸上,
怒吼起来:看你做的好事,不就是让你顶罪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兆川的病要是犯了,你能负责吗?下次村民大会,
你写一封自首报告当着所有人的面认错,不然别回家。以前真看错你了,
一点不懂得感恩。说完便载着秦兆川离去。高文景捂着脸上的掌印,眸子前所未有的坚定。
下次村民大会,也就是半月后,正好是他出国的那天。也好。这个容不下他的家,
背叛婚姻的妻子,他统统不要了。#22高文景走到家已经是夜晚七点多,
老远便听见家里的欢声笑语。天空残留的一片霞光,衬托得他像一个没人要的孤魂野鬼。
透过窗户,四道挨在一起的身影,那么和谐,那么温馨。自从下水救人后受到惊吓,
秦兆川就很容易情绪崩溃,那样子惹得高父高母心疼又自责,于是让秦兆川在家歇着,
上工的事情全部落到高文景头上。去年高文景考上了供销社,父母以死相逼,
将名额让给秦兆川。可笑吗?村民都觉得高家人疯了,放着亲生儿子不要,去惯着一个外人。
高文景有时候怀疑,秦兆川才是父母亲生的,他不过是捡来的垃圾。
曾经无比在乎他的父母和妻子,缓缓消散在大雾中。高文景推开门,里边的笑声戛然而止,
四双眼睛齐齐看向他,屋内变得死寂,仿佛他的到来,打扰了幸福的一家四口。
四人围炉而坐,吃起了火锅,在角落里摆着一张破旧的凳子,上边摆着一碗红薯饭,
覆盖着两张菜叶子。这就是高文景的晚餐。相比较秦兆川面前碗里的大块肉,
高文景的伙食比狗都不如。家人每天说秦兆川救人之后身体变差了,需要补身体,
从他们从未想过,每天上工的是他,操持家务的也是他。高文景曾经闹过,抗争过,
但得到是有父亲的巴掌和妻子的怒骂。于是他变乖了,默默承受一切。他让出座位,
吃着糟糠。他让出床铺,睡在牛棚。但家人还觉得不够。许久之后,或许是气氛太过尴尬,
高母站起身,从冒着热气的锅里,夹着一块鱼肉放在高文景的碗里,难得和颜悦色:文景,
吃饭呀,给你补补身体。高文景望着生他养他的母亲脸上那虚伪的笑容,面无表情:妈,
我过敏。喜欢吃鱼的是秦兆川。高母愣住,皱起眉头,脸上满是不耐烦,却忍住了。
今天去县城公安局自首了吗?高母盯着高文景的眼睛,试探起来。
察觉到母亲的小心翼翼,高文景不觉得有些讽刺,为了一个外人,逼着儿子去顶罪,
天底下竟然还有如此狠心的父母。高母见他沉默,以为不愿意,脸色瞬间大变,
呵斥起来:兆川可是你爸的救命恩人,又是知识分子,不可能犯错,只是让你去顶罪,
过阵子就能出来,你怎么不愿意呢?高文景与母亲对视,声音沙哑,颤抖起来:妈,
那是流氓罪,要判刑的。我可是你的亲儿子!高母也自觉理亏,不敢对视,神色讪讪。
这时候,秦兆川哭了,不断捶打脑袋:叔叔阿姨,你们不要逼文景了,
反正全世界的人不喜欢我,我有罪,我该死,就不该活着!高父脸色剧变,
一巴掌甩在儿子脸上,满脸愤怒:还不赶紧跟兆川认错,好好一个家,被您弄的鸡飞狗跳!
你给老子记住了,兆川是我们全家的恩人,你要是不去顶罪,老子没你这样的儿子!
说完又要动手。许明歌终于看不下去,一边拍着秦兆川的心口,一边插话:爸妈,
文景今天去县里了,应该去自首,能这么快回家,说明问题不大。高家父母这才脸色缓和,
恶狠狠瞪了一眼儿子,跑去安抚秦兆川。高文景站在原地,紧紧握着拳头,眼眶通红。
父母像是哄小孩儿一样承诺给秦兆川买礼物,许明歌将他搂在怀中,心疼不已。
秦兆川冲着高文景,虽然在哀嚎,可嘴角弯起,闪过一丝得意。眼前温馨的一幕,
像是一把利剑狠狠刺穿心脏,高文景转身走出屋子,来到旁边的牛棚。
月色如水洒落在牛棚前的菜地里,那株开的娇艳的海棠,
曾是高文景和许明歌领证那天一起种下,承载着他们之间的山盟海誓。
但如今像是路边的杂草无人关爱,他的家庭,他的婚姻,此刻显得无比可笑。
高文景躺在牛棚里的草堆,透过瓦片的缝隙,望着天上的明月。听说十五的月亮能许愿,
可以梦想成真。高文景对着圆月,双手合十,还有半月,他就能离开这个没有温度的家。
#33月色落在院子,蒙上一层荧光,那株海棠花随风而动,晃啊晃,
高文景的目光变得模糊,虽然有了决定,但父母和妻子无原则偏袒秦兆川,
令他的心像是被死死揪住,痛的无法呼吸。高文景做了一个梦,梦见十八岁那年,
牵着许明歌的手站在河边的樟树下,他们发现一株海棠花,那年海棠花正好,移植到了院子。
许明歌依偎在他怀中,说一辈子爱他,永远不分开。父母立在不远处,
微笑看着幸福的小两口,催着赶紧打结婚报告。那时候他们心心相印,哪怕经历过浩劫,
每天下地劳累,可看到彼此觉得什么都不是事情。
直到知青秦兆川像是恶魔一样闯入他的生活。周围起了大雾,父母慈爱的脸变得狰狞,
温柔的妻子变得厌恶。父母和妻子离他而去,高文景在后面疯狂追赶,哭着喊着,
求他们不要离开,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脚下是深渊,他一步摔了下去,身体不停坠落,
永无止境的绝望覆盖而来,痛不欲生。高文景是被一阵礼炮声吵醒的,睁开眼睛,
干草枕头被泪水打湿,他才发现原来那是一个噩梦,但无比真实。窗外传来一阵铃铛声,
高文景朝外边看去,发现是岳父老提着一块肉走进院子,一直叫着他的名字。
岳父老是秦兆川插队后,唯一对自己好的人。高文景赶紧迎上去,叫了一声爸,
伺候着坐下倒茶,岳父老瞟了一眼牛棚,脸色阴沉下来:还睡这儿?明歌太不像话了。
这时候许明歌走出屋内,来到跟前,岳父老冷笑一声:还算你懂点事,
知道文景得了优秀标兵,明天去公社领奖,专门给他放了炮仗。不待高文景说话,
许明歌打断,面无表情:我跟文景商量过,将优秀标兵让给兆川,他毕竟是插队知青,
今年高考没考上,给个荣誉安抚。岳父老浑身一颤,不可思议看着女儿,
指着她的鼻子:你自己听听,说的是人话吗?文景可是你丈夫,
秦兆川只是个好吃懒做的臭流氓,上次有人亲眼见到……许明歌色变,
语气变得严厉:爸,我的事情你别管,兆川不可能是流氓,人家看错了,
其实犯错的人是文景。文景去县里自首,事情过去了。岳父老捂着心口,气得脸色涨红,
高文景赶紧上前安抚:爸,生气对身体不好,赶紧去屋内歇着。许明歌,
你迟早会后悔的。岳父老满含歉意握着高文景的手,不断说着对不起,摇头叹息的离开。
他其实知道高文景受了很多委屈,为了一个知青, 高家父母不是个东西,
连许明歌也搭进去,在村里不知道多少人笑话。待岳父老离开后,许明歌盯着高文景,
俏脸冰寒:没想到你那么阴险,知道去找我爸告状,我跟你解释很多次,我跟兆川没什么,
只是单纯的姐弟关系,你为什么那么小气呢?村里很多人在背后嚼舌根,
导致兆川抑郁症加重,你想办法解决。许明歌见高文景沉默,忽然想起两人身份,
语气变得柔和许多,文景,我们是夫妻,心该往一处使,我答应你等兆川病好了,
就跟你好好过日子。明歌,你是不是不要我了?这时候,秦兆川痛苦的声音传来,
他趴着门框,浑身不住颤抖,你不是说过永远陪着我,不离开的吗?你不要我了!
说完便用脑袋狠狠砸着木门,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高家父母赶紧出来安抚,
狠狠瞪着高文景,怒吼起来:看你做的好事,大清早的***兆川做什么?
他可是全家的救命恩人。许明歌把秦兆川搂在怀中,抚摸着他的头发,
说着永远不会分开的承诺。秦兆川还是闹着要自残,父母和许明歌只能将他送去卫生院。
临走前,许明歌愤怒的瞪着高文景,几乎用咆哮的语气:要不是你找我爸告状,
兆川不会发病,想不到你心思那么歹毒,想要害死兆川吗?
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嫁给你!院子恢复安静,高文景站在原地,他什么都没有说,
什么都没有做,但什么都是错的。父母和妻子仇恨的目光,使得他像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旁边盛开的海棠花,如同一张讽刺的脸,在嘲讽他一切不值得。其实秦兆川的抑郁症是装的,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可惜父母和妻子眼瞎,任由秦兆川欺骗。高文景内心明白,
从许明歌逼着他去顶罪的那一刻,就已经不爱他了。他们心中只有知青秦兆川,
再也没有他这个废物。还好再等十几天他就能离开这个地方,去过属于自己的人生。
高文景走进卧室开始收拾东西,将所有结婚有关的东西整理好,丢在那株海棠花旁,
曾经许明歌赠送的礼物,甚至结婚照,统统一把火烧掉。火焰在燃烧,结婚照上笑颜如花,
满脸幸福的许明歌逐渐被淹没。就在这时候,折返回来的许明歌正好瞧见一幕,
当目光落在结婚照上,脸色剧变,像是失去最为重要的东西。心中涌出莫大的恐惧。
许明歌冲上前想要拯救结婚照,只可惜火焰太大,眼睁睁看着照片化作一堆灰烬。
她猛地抬起头,声音颤抖:文景,你什么意思?#44微弱的火光里,
结婚照化作一片灰烬,两人亲手移植的海棠花凋零,触目惊心的一幕,
使得许明歌内心深处仿佛要失去极为重要的东西,声音带着一丝惶恐。文景,
那是我们的结婚照,你怎么能烧掉呢?这时候,许明歌才想起高文景是丈夫,
烧掉的是她们唯一的结婚照。她隐隐意识到,事情好像正在脱离掌控,恐惧蔓延全身,
目光落在高文景脸上,想要一个说法。高文景平静望着干枯的海棠花,
就像是他们的爱情和婚姻名存实亡,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海棠花的枯萎,犹如某种暗示,
与许明歌唯一的牵扯,可能就是那张结婚报告了。高文景仿佛看不到许明歌惊慌失措的样子,
语气出气的冷静。秦兆川不是看到结婚照就发病吗?我只是按照你们的意思,烧掉而已。
他的声音不悲不喜,恍如烧掉一件垃圾。就在前天,
秦兆川拿起高文景和许明歌的结婚照想要毁掉,高文景勃然大怒,想要阻拦,
可遭到父母的辱骂和责备。许明歌只是冷漠站在旁边,说一张结婚照而已,
如果能避免***秦兆川,就算烧掉都无所谓。那次高文景虽然保住结婚照,
对于许明歌的反应却无比心寒。也就是在那晚,全家逼着他去给秦兆川顶罪,
别说秦兆川是冤枉的,就算是犯错,也是被高文景***。如今他烧掉结婚照,
想要斩断这段婚姻以及这个家的羁绊,许明歌有什么好震惊的?
许明歌或许是回想起前天的事情,脸色缓和不多。她觉得自己太多疑,
以高文景的性格不可能离开,毕竟他那么在乎这个家。姿态恢复高傲,
许明歌点头:还算有点良心,兆川是家里救命恩人,我们之所以照顾,其实都是为了你,
以后不要再去***兆川了。你现在什么都有,秦兆川只是插队知青, 不要一般计较,
这样吧,等兆川回家,你先给他道个歉。饶是对妻子死心,听到许明歌无理要求,
高文静都觉得不可思议。他盯着许明歌的眼睛,嘴角不禁露出嘲讽:是啊,我什么都有,
秦兆川无家可归,那你告诉我有什么?许明歌皱起眉头,
语气变得不耐烦:兆川是家里的救命恩人,你怎么就不懂感恩呢,你有父母也有我,
难道还不够?可兆川什么都没用,不要再去***他明白吗?对了,晚点我跟你商量个事,
你不要乱跑。不待高文景反驳,许明歌急匆匆离开。望着远去的声音,
高文景内心已经麻木,在家人心中,秦兆川像是一个魔咒,随时能攫取所有注意力。
好在他已经决定放弃,所以并没有太过伤感。高文景走进卧室,打算离开前收拾东西,
但刚走进门便瞧见墙壁上贴着一张合照,许明歌与秦兆川挨着脑袋,笑得那么幸福和灿烂,
像是一堆新婚的夫妻。他还看到了许明歌针头下放着一个绣球,上面绣着许和秦的姓氏,
内心像是遭遇重锤,差点没站稳。高文景脸色泛白,嘴角溢出一丝苦涩。在秦兆川出现之前,
许明歌曾说要做一个绣球,将两人的名字绣上去,代表着一生一世永不分开。
后来许明歌像是忘记了,原来她早就做好绣球,只不过上面是秦兆川的名字。
这个他已经很久没进来过的卧室,也是与许明歌的婚房。如今看来不但被秦兆川霸占,
妻子也成了人家的女人。锥心的刺痛袭来,高文景告诉自己不要为不值得的人伤心,
但泪水还是忍不住流出。他面无表情的收拾卧室的衣物,却发现没什么值得带走的。这个家,
已经没有容身之地。直到深夜,父母和妻子为了照顾秦兆川还没有回家,
高文景躺在牛棚的干草上半梦半醒,他不想再做关于家人的美梦,
每次期待只会带来无尽的痛苦。他直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秦兆川只是一个外人,
却能轻而易举的抢走属于他的一切。难道父母对孩子的爱,妻子对于丈夫的爱,
是那么易碎的吗?泪水模糊之中,面前出现一道强光,高文景被人强行拽起来,
拖出牛棚丢在地上。高文景睁开眼,入眼是母亲冷漠而愤怒的脸庞。
#55大半夜将他从睡梦中踹起来的人是高母,此刻目光充满愤怒,如同看着仇人,
像是一把把利剑扎进心脏,高文景的手臂磕在院子里的石头上,鲜血直流。
高母仿佛看不见他受伤,咬牙切齿:从小我就教你,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兆川救过你爸,
是我们家的恩人,你却一次次***他,他在城里没有父母,没有亲人,你拥有那么多,
难道还不满足吗?非要把他逼死?这次秦兆川抑郁症很严重,在医院里寻死觅活,
让高家父母和许明歌极为揪心。高文景对于类似的责骂已经麻木,每次秦兆川受伤害,
他都是罪魁祸首。看着面前愤怒如火的亲生母亲,高文景声音沙哑:原来我那么幸福啊,
妈,你说说看,我现在有什么?高母脸色阴沉,指着他的鼻子:你还嘴硬!你有父母,
有老婆,难道不够吗?兆川是恩人,作为一个男人,你能不能大度点啊。原本已经心死,
此时听见母亲的话,觉得无比滑稽,高文景只想大笑,秦兆川抢走他的一切,
抑郁症都三年了,每次都是关键时候发作,难道还不明显吗?父母和妻子难道不知道?
还是视而不见,故意偏袒?高文景已经懒得计较,勇敢与母亲对视:妈,
难道我让的还不够多?自从他住进家里,不用上工,我一个人做三份工,
家里的好东西统统让出来,我吃烂菜叶,睡牛棚,把房间让出来,
甚至连自己的老婆跟人家睡一会儿,世界上有这么报恩的吗?妈,我是你的亲生儿子,
你就不能考虑一下我?高文景心里憋着一口气,足足三年,再不发泄出来,
自己可能要疯掉,面对母亲无礼偏袒,他终于忍不住强硬一次。换来却是高母的一巴掌。
高母冲着他咆哮:当然不够!兆川因为你的***病情加重,其实他也喜欢明歌,这样吧,
你去跟明歌打离婚报告,等兆川病情稳定再补结婚证。高文景瞪着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母亲为了一个外人,逼着他与许明歌离婚。高母不给高文景说话的机会,语气严厉,
不容违抗:你明天就去跟明歌打离婚报告,不然就别叫我妈,
我们家生不出不懂感恩的儿子!说完起匆匆走进屋内,拿着全部积蓄前往医院。
为了给秦兆川治病,他们全家每年赚的公分不够,还要去外面借钱。高母离开后,
高文景对着煤油灯,麻木处理伤口,心脏像是被撕开一个口子,身体的疼远远不及内心的痛。
不知道过了多久,灯光下出现一道影子。高文景不用回头便知道是谁。这是家里一贯的套路,
每次秦兆川抑郁症犯了,为了逼迫高文景就范,先是父母闹,然后许明歌一锤定音。
以前让出房间,让出供销社名额,这些都算了。但这次离婚的要求,
说明父母已经偏袒秦兆川到了昏头的地步。他与许明歌十几年的感情,不相信对方会答应。
而且秦兆川是个外人,作为知青迟早会回城,他才是许明歌名正言顺的丈夫。
许明歌站在牛棚外边,看着高文景流血的手臂,脸上没有半点心疼,反而觉得在博取同情。
她脸色平静,几乎没有商量的余地,命令起来:兆川的病情很严重,这次差点死在医院,
饮水思源,好人做到底吧,我们,我们就暂时离婚。高文景浑身一颤,猛地回头,
望着许明歌,满脸不可思议。在许明歌的眼睛里看不到半点对婚姻的留恋。
那个曾经视他如命的女人,在面前逐渐变得模糊,直到消失不见。心中的某根弦轰然崩断。
高文景自嘲一笑,对于妻子,对于这个家,就不该存在任何期待。巨大的惊愕之后,
脸色缓缓恢复平静。某根弦断了,羁绊再也不存在。高文景的深眸中再也没有丝毫眷恋,
语气变得离奇的平淡,点点头:好呀。#66煤油灯发出噼啪的声音,
映照出许明歌错愕的神色,本来转身要走,听到高文景的回答,猛地转过身,
死死盯着自己的丈夫。没有想象中跪在地上哀求的痛哭,也没有歇斯底里发誓的挽回。
只是平静的两个字。这让早已经做好强硬准备的许明歌,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望着面前的男人,那冷漠的神情,心中涌出一股巨大的恐慌。
像是要失去人生最为重要的东西。许明歌回想起院子里烧掉的结婚照,
还有那株枯萎的海棠花,结合此刻高文景在灯光下明灭不定的神色,
心中那股恐慌变得更加强烈。高文景无视许明歌欲言又止的样子,默默转身躺在干草上,
宁愿看着旁边的老牛,也不想再见那张明艳的脸。许明歌看着草堆里落寞的身影,
心中忽然一阵难受,没有急于离开,而是上前抱住高文景。感受到高文景那温暖的后背,
许明歌才略感真实,声音变得颤抖:文景,不要这样好不好?你这种反应让我很难过。
她紧紧抱着丈夫的身体,似乎想用这一刻来融化对方。高文景面无表情的与隔壁老牛对视,
嘴角弯起,露出嘲讽的笑,这是妻子打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的套路吗?他习惯了,也麻木了。
当对他们不再有任何期待,心中就不会有失望。文景,我得到通知,等兆川的病好了,
他就会年底回城,到时候我们再也不欠他的恩情,咱们好好过日子。你不是想要孩子吗,
等兆川离开,我们就生!随着许明歌动情的话在牛棚中弥漫,
背后的身躯逐渐变得燥热起来,耳边响起急促的呼吸声,高文景内心却出奇的冷静,
没有丝毫欲望。自从半年前搬出卧室,与许明歌分开,他们再也没有过肌肤之亲,
平日里高家父母也盯紧了,生怕会***秦兆川。许明歌不但将他赶出婚房,
还不给触碰任何地方。这明明是高文景曾无比期待的欢乐时光,作为村里的一枝花,
许明歌主动投怀送抱,此刻却没有半点心情。许明歌明显察觉到高文景不对劲,
这次轻而易举的答应离婚,不像是欲擒故纵,反而像是一种解脱。所以她慌了,
迫不及待想要补救。高文景看着在胸前不断游走的小手,产生明显的生理厌恶感,
就在他要推开对方时,外边传来高母的叫声。明歌,兆川病又犯了,只有你能安抚他,
赶紧走了。一听到秦兆川的名字,许明歌瞬间恢复理智,哪怕处于情动的时期,
也能瞬间抽身。她急忙爬起来,冲出牛棚,离开前深深看了一眼背对自己的丈夫:文景,
你不要胡思乱想,只是一个假离婚,我不会跟你去打离婚报告的。说完便匆忙离开,
跟着高母前往卫生院。牛棚恢复安静,月色落在草堆上,蒙上了一层晶莹的光,
高文景明显感觉到许明歌对她的感情,那一刻想要融合在一起的冲动,
那一瞬间害怕失去他的惶恐不似作假。可为什么要一次次伤害他呢?
也许许明歌的爱情和对婚姻的承诺早就变质,哪怕对他还有一丝眷恋,
早已经比不上秦兆川在她心中的地位。其实在许明歌主动的时候,高文景确实心跳了一下,
但当她为了秦兆川决然离开时,那颗跳动的心彻底变得死寂。好在他对许明歌不再抱有期待,
所以内心还算平静。高文景翻来覆去睡不着,坐起身却看到草堆下一张皱巴巴的纸,
忍不住捡起来一看,登时觉得无比可笑。这张纸是许明歌口袋里掉下来,赫然是离婚报告,
上面已经有她的签字。高文景盯着离婚报告好长时间,想起许明歌临走前那依依不舍,
饱含深情的样子,只觉得极其讽刺。原来人家早打算离婚。他也没什么好难过的。
昏黄的煤油灯下,高文景轻轻将离婚报告摊开,利落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一笔一划,
格外认真。许明歌,我不要你了。#77许明歌一去就是一个礼拜,
与高家父母待在医院专门照顾秦兆川,不知道的还以为秦兆川才是他们一家子。
高文景乐得清闲,不用看到秦兆川恶心的嘴脸以及冷血的家人。他这几天去了一趟县城,
找到搞外贸的王哥,那是他以前过命的兄弟,从去年开始就做投机倒把的生意,
早已经成为人们口中的万元户。1978年底,确定改革开放的基本政策,
对外贸易出现松动,王哥想要抓住这股东风在外面搞贸易公司。
王哥多少了解高文景的为人以及他在家里的处境,所以早就劝他一起干。
但这两年为了陪伴家人,高文景宁愿守着大锅饭,过上每天干三份工的苦日子。
王哥为此骂他很多次,说男人志在四方,为了那群没良心的家人不值得。
当得知高文景同意跟他去国外,王哥兴奋不已,拍着他的肩膀以后一起赚大钱。
王哥在国外成立一家经贸公司,需要一个专人管理,高文景是信得过的兄弟,
所以出国手续统统交给他,不过高文景必须在出国前学会一些外语。高文景学习能力强,
不然考不上供销社的职位,于是趁着家人不在家苦练外语。王哥给了他一台进口的播放机,
每天跟着磁带学习。短短一个礼拜,高文景初步掌控一些词语,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
简单沟通交流不成问题。高文景很享受他们不在家的时间,
每天干完地里的活儿便腾出时间学习。距离离开还有六天时间,
高文景希望他们最好不要回家,这样就能安静的离开。没有秦兆川的挑拨,
父母和妻子的偏心,就不用活在痛苦中。高文景发现这种生活是他梦寐以求的幸福日子。
每天过得极为充实,不禁对国外充满期待。只可惜安静的日子在离开前第五天被破坏了,
这天高文景从地里回家放好锄头,父母和许明歌带着秦兆川回家。
秦兆川像个孩子一样依偎在许明歌怀中,用脑袋蹭着心口占便宜。许明歌不但没有阻拦,
反而摸着他的脑袋,一副宠溺的神态。高家父母在旁边陪着,脸上挂着慈爱的笑容。
夕阳的余晖下,他们四人那么和谐,那么幸福,反倒是高文景显得极其多余。他们走进院子,
当看到高文景的瞬间,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许明歌察觉到高文景的目光,脸色微变,
像是犯错的孩子,急忙将秦兆川推开。秦兆川露出委屈巴巴的神情:明歌,
你是不是嫌弃我?许明歌脸色微变,犹豫片刻,便将秦兆川搂在怀中,
安抚起来:怎么会呢。秦兆川将脑袋埋在许明歌怀中,冲着高文景露出得意的笑。
高文景脸色平静,对秦兆川的挑衅视而不见,转身去了牛棚。反正还有五天就能离开,
他已经放弃父母,放弃许明歌,压根不在乎秦兆川的***。牛棚外传来父母的怒骂声。
高母骂他不懂感恩,秦兆川出院也不知道在家里炖点鸡汤,是不是想要气死她。高父冷笑,
说他是不懂感恩的白眼狼,再不出来做饭,家里就没他这个不孝子。高文景对此视而不见,
借着微弱的煤油灯,开始学习外语。外边父母的痛骂声渐渐消失,
高文景沉浸在外语的学习中,没有注意到许明歌来到牛棚。
许明歌端着一碗红薯饭上边有一块冒油的肥肉,正要说话,忽然瞧见他手中的书本,
一股无法言语的恐慌涌上心头,一把夺过外语书。你学外语做什么?
#88与秦兆川亲密的样子被撞见后,高文景的反应太过平静,许明歌心怀愧疚,
特意过来送饭想要解释清楚。看到他手里的外语书,像是某样东西脱离掌控。
为什么学外语?1978年农村,别说外语书,便是一些名著都少见,
读书也大多数是毛选,高文景的忽然改变,使得许明歌心神不宁,迫切想要得到一个说法。
面对许明歌的质问,高文景缓缓整理草堆,许久之后才淡漠回答:在路边捡到的,
随便看看。许明歌如释重负,觉得自己想多了。高文景整天在田地里干活,
怎么可能会离开这个家。许明歌非常清楚高文景对于家庭的依恋和重视程度,
绝对不可能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文景,我知道你这三年来受了委屈,
但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绝对不会变心的。再给我一点时间,处理好兆川的事情,
我们就好好过日子。对于许明歌的承诺,高文景不置可否。这些话他听了太多,
每次都说最后一次让,结果还不是一次次受伤?许明歌早已经忘记,
学习外语是他们曾经约定好的事情。在秦兆川没有插队前,他们是令人艳羡的恩爱夫妻,
两人肩并肩坐在河边望着悬崖在夜空的明月,聊起未来的规划。
许明歌听说浩劫中有人逃到国外过得挺好,外国的月亮很圆,有机会一定要出去看看,
有机会得学习外语。如今高文景决定不等她了,自己去看国外的月亮。
许明歌笃定高文景不会离开后,恢复高高在上的样子,语气带着命令:过几天开村民大会,
你自首报告写好了吗?高文景身体一颤,猛地转身,不可思议看着面前的女人。
许明歌板着脸:兆川的抑郁症很严重,不能再受***,有人怀疑他犯了流氓罪,
那完全是冤枉的,如果你能站出来,也算是帮他一把。许明歌!高文景脸色泛白,
紧紧攥着身下的稻草,语气轻颤,你知道在大会上自首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承认犯流氓罪,严重的话会坐牢的。他的前途尽毁。饶是对许明歌彻底死心,
可见她为了秦兆川,居然让他去顶罪。高文景破碎的心脏再次遭到重创,
像是被一把钝刀凌迟,疼的浑身痉挛。许明歌脸色冰寒,
语气变得不耐烦:不就是一份自首报告而已,你不是去过县城公安局了吗?
说明根本不是什么事情,纯粹是安抚兆川而已。文景,以前你那么善良,就帮兆川一次,
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要你退让了。面对许明歌的苦苦哀求,高文景低着头,
哀莫大于心死。许明歌以为他不同意,态度变得烦躁,怒斥起来:文景,
没想到你忘恩负义,怎么会变成这样?你让我太失望了,我要重新考虑咱们的婚姻关系。
好。高文景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望着许明歌,就像是一个陌生人,大会那天,
我会当众宣读报告。许明歌这才脸色缓和,露出笑容。她知道用离婚能拿捏高文景,
不禁对自己的手段感到骄傲。不管提出任何要求,只要提起打离婚报告,
高文景便无条件服从。这招在三年来屡试不爽。许明歌断定高文景不舍得离婚,
所以才一次次肆无忌惮的伤害对方。临走前,她察觉到高文景反应平淡有些不正常,
内心的不安再次涌出。放心吧,我不会跟你离婚,等治好兆川的病,
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许明歌威胁完后,轻轻抱住高文景,在额头吻了一下,
我是爱你的。高文景面无表情,漠然看着许明歌离开。两人不知道,在牛棚外边,
正有一双怨毒的眼睛,死死盯着这边。秦兆川藏在草丛中,
亲眼看到许明歌似乎不可能彻底放弃高文景,心中妒忌发狂。他努力那么久,
就只能得到一个假离婚吗?这不是要想要的。到了第二天,高文景起了个大早去河边打水,
刚要起身便被人拦住。秦兆川居高临下望着他,嘴角毫不掩饰得意:高文景,
你怎么还死皮赖脸的缠着明歌呢,识相的赶紧去离婚。高文景脸色平静,没有回答。
秦兆川神色越发嚣张:事实摆在面前,你的父母,你的老婆都会属于我,而你将一无所有,
可笑的是,就算我犯流氓罪,只要一句话,你就得去顶罪。
像你这种活的那么失败的男人,怎么还有脸存在,干脆跳河***算了。
秦兆川在与高文景单独相处的时候,便露出真面目,毫不掩饰内心的邪恶,这次故意堵路,
无非是想要***对方。原以为挑拨能让高文景发狂,像以前一样失心疯,跪在地上痛苦哀嚎,
恳求他将家人还回去。可这次高文景的反应太过冷漠。秦兆川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脸色登时难看起来。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高文景无视秦兆川,挑起水朝家里走去,
还有四天就能离开,何必自找没趣。无情的家人,变心的妻子,这些垃圾。拿去就行。
他不要了。可他沉默的样子, 狠狠激怒了秦兆川。于他而言,像是一种挑衅。
秦兆川怨毒盯着高文景的后背,心中生出一条毒计,冲上去一把将抱住,
面容狰狞:既然你不识抬举,我让你亲眼看看,谁在明歌心中地位更重要!
说完便抱着高文景一起摔下河里。文景,不要杀我!随着秦兆川声嘶力竭的大吼,
不远处的高家父母和许明歌疯狂朝这边冲过来。高文景被秦兆川拽着,差点淹死,
耗费所有力量才勉强爬上岸。高家父母赶到现场,听见秦兆川的哭声,勃然色变,
不由分说齐齐扑向高文景,对着他便拳打脚踢。许明歌闻声赶来,瞧见秦兆川狼狈的样子,
狠狠一巴掌甩在高文景脸上。#99没想到你心肠那么歹毒,竟然想要害死兆川,
高家祖宗蒙羞,怎么生出你这种白养狼呀!高母一边检查秦兆川的身体,
一边冲着高文景恶毒的咒骂。高父板着脸,抄起旁边的一个粗大的木棍,
狠狠砸在高文景身上。高文景刚从河边爬上来,已经没有力气,根本躲不开高父砸来的木棍,
额头硬生生挨了几下。望着面前愤怒的父母,盯着他的目光宛如生仇人,
高文景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插了一刀。父母从到现场,无条件的偏袒秦兆川,
甚至都不问一下缘由,便判他***。令他无比心寒。母亲恶毒的咒骂,父亲含怒的暴击,
使得高文景身体不停颤抖。他缓缓站起身,平静看着许明歌。此时的许明歌满脸失望,
恨铁不成钢:你太让我失望了,兆川那么善良,你竟然想要害死他,高文景,
我要跟你离婚!缩在高母怀中的秦兆川心中狂喜,急忙站起身,噗通跪在高文景面前,
神色恐惧:文景,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出现在你面前,这样你就不会误会了。
你骂我打我吧,明天我马上离开,再也不会打扰你们一家。秦兆川跪在地上疯狂磕头,
额头也不停冒血,看得高家父母心疼不已。高父神色暴怒,轮着木棍继续朝着儿子身上砸,
压根没有半点留情。高文景只是盯着许明歌,希望能得到一丝想要的反应。
哪怕许明歌稍微质疑一下,也许事情会真相大白。可许明歌只是冷冷瞥了一眼,
语气漠然:村民大会那天,除了当众宣读自首报告外,你必须为今天陷害兆川的事情道歉。
如果你做不到,那么我会跟公社提交离婚报告,
我许明歌的丈夫不该是个喜欢妒忌的杀人犯!即便许明歌的反应在预料中,可亲耳听到,
高文景眸子里仅存的一丝光亮轰然湮灭。他站在原地,身体摇摇欲坠。
高家父母和许明歌搀扶着秦兆川,快速朝着卫生院赶去,生怕他身体出现差池。秦兆川回头,
望着高文景的目光,充满了讽刺和挑衅。高文景缓缓闭上眼睛,
这段时间无数次告诉自己不要为不值得的人难过,可泪水还是忍不住决堤。他抬头望着天空,
想要大笑。三年来的坚持宛如一个笑话,如今终于醒悟。鲜血顺着额头滑落,
染红了整个脸颊,高文景再也扛不住,倒在地上,晕了过去。当他醒来的时候,
发现躺在岳父老的家里。岳父老坐在床边抽旱烟,噗嗤,噗嗤,褶皱脸上的满是愁容,
他的***旁边摆着一张离婚报告。文景,我对不起你。岳父老眼眶通红,攥着烟杆子,
声音沙哑,没想到你爸妈失心疯,明歌也变了,离婚挺好的。高文景没有回答,
而是瞥了一眼墙壁上悬挂的日历,暗松口气。他昏迷了三天,幸好没有错过离开的日子。
自从高父为了秦兆川,将木棍砸在脑袋上,他没有躲,这些棍子就算是还清了养育之恩。
高文景对那一家子彻底失望,不再有任何幻想。唯独对不住岳父老,
他算是唯一真心对自己好的人。高文景艰难起身,跪在岳父老面前,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身,
想要说话,但千言万语哽在喉咙,化作一声苦笑。岳父老张开干裂的嘴唇,
抚摸着高文景的脑袋,泪水打湿了衣领:好孩子,终究是明歌对不起你,
不管你做出任何决定,我都支持你。高文景转身朝门口走去,他的脚步很慢,却很坚定。
岳父老望着逐渐消失的身影,隐隐察觉女婿这次离开,或许再也无法相见。他没有阻拦,
而是选择祝福。是女儿不知道珍惜,以后肯定会后悔的。高文景回到冷清的家,
高家父母和许明歌还在医院忙着照顾秦兆川,也省去了不少麻烦。
他用蛇皮袋装着两件破旧的衣裳,把离婚报告留在牛棚的草堆上,大步走了出去。
清晨的阳光落在身上,晕着一层自由的光芒。高文景没有回头去看那个生活二十几年的家,
经过院子里的那株海棠花,狠狠一脚踩了上去。他将海棠花碾碎,直到无法复生,这才离开。
从今往后,他将变成孤家寡人,去追逐属于自己的生活。#1010卫生院的病房里,
一群护士站在外边,腻歪的望着里边的一家子,满脸嫌弃。
自从秦兆川来到院里便成为大新闻,明眼人一看就是装的,浪费医疗资源。
可这家人又不好说话,尤其是那对老人,简直刷新三观,为了满足病人各种无礼要求,
竟然跪在院长门口,这在1978年可是大事情,谁也不敢拒绝。如果有一点不满意,
那对老人便会闹,场面非常难看。可经过各种检查,病人压根不是什么抑郁症。
这是本月病人第三次住院,医护人员已经不愿意来病房,但碍于责任走个过场。
不过不得不说,这家人很恩爱,病人对妻子很依赖。当许明歌出现时,
秦兆川便会要爱的抱抱。许明歌为了安抚病人,只能任由他胡来,
好几次秦兆川的手不老实的伸进衣服,高家父母也视而不见。主治医生走进病房,
看到眼前一幕,笑了笑:病人的情绪挺稳定,回家休养就行了,不得不说,
老人家对儿子真好,妻子对丈夫很照顾,其实大家挺羡慕的。话音刚落,病房里瞬间安静,
许明歌察觉到周围羡慕的目光后,本能有些抗拒。她推开秦兆川,
神色尴尬:他不是我老公。这一下将医护人员搞蒙了。不是老公,
怎么会做出那么亲密的事情。七十年代末,男女关系不算开放,
任何一些过分的行为都可能造成极为不好的影响。众人的目光瞬间变得玩味起来,
既然不是夫妻,这里边有意思了。许明歌察觉到众人的鄙视,如坐针毡,
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高文景漠然的表情,那时候急着将秦兆川送医院,
没有太关注丈夫的情况。她终于想起高文景当时好像受伤挺重的,
高父粗大的木棍砸在脑袋上,应该很难受吧。回想这段时间高文景不同寻常的行为,
内心的不安越发强烈。可想到高文景因为妒忌,想要害死秦兆川便很生气。
这次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育对方,许明歌原本对逼迫高文景顶罪的事情心生愧疚,
但此时觉得完全不够。高文景被妒忌冲昏头脑,不但要在村民大会上做检查报告,
还要当众给秦兆川道歉才行。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慌意乱,
似乎有极为不好的事情发生。许明歌望着窗外发呆,忽略了旁边的秦兆川。秦兆川脸色难看,
看得出许明歌的心思没有完全在自己身上,还想着家里的短命鬼,心中便无比忌恨。
他恨不得高父直接将高文景打死,省去许多麻烦。文景应该不是故意的,我不怪他,
如果我离开能让文景恢复正常,年底我就回城吧。秦兆川眼眶泛红,委屈巴巴。
高家父母脸色剧变,张嘴便是对亲生儿子的辱骂,不堪入耳,扬言回去要断绝关系,
高家没有这样的不孝子。今天下午开村民大会,必须让不孝子受到惩罚,
否则整个公社都会笑话咱们家!高父脸色阴沉,一锤定音,必须要给秦兆川讨个公道。
高母点头附和:如果触犯法律,那就让他坐牢吧,因为妒忌差点害死兆川,禽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