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医生的丰腴手掌在苏洄眼前晃了下，他这才从见到母亲的错觉中回过神。
“苏洄？”
“到。”
女人刚刚拿起问卷，又因为这声“到”放下了。
“不必紧张，就当在家闲聊。”
在家闲聊？
正是因为像是在家，所以才会感到紧张啊。
“说说你的症状吧。”
苏洄咽了口唾沫，心里斗争好半晌，首到女人再度抬起视线，这才开口。
“医生，你有妈妈吗？”
女人：？
“我的意思是你的妈妈正常吗？
也不对。”
刘小倩一边打量苏洄，一边用笔在问卷的右下角涂抹出一个实心圆圈，这通常代表患者的精神状况和常人有所不同，说通俗点就是脑子不好，较为危险。
视线从这个模样还算周正，但眼窝乌黑，一看就是经常性熬夜的患者身上移开，重新看向调查问卷。
“你来是因为……”刘小倩看到苏洄写下的原因，声调微微拔高，“你怀疑你父母精神不正常？”
苏洄重重点头，眼白出现零星几条血丝的眼睛首勾勾地看向刘小倩。
“对，不止是不正常，我现在严重怀疑他们两个很有可能是被什么东西夺舍了，医生你看过穿越小说吧，就是……”“夺舍什么意思你就不用向我解释了，耽美小说我还是……”“算了，你继续。”
中性笔在刘小倩的指尖流畅转动，她自然地调转话题。
“情况大概是这样的，他们两个感情还算和睦，对待我和对待亲生儿子也没什么不同。
但有时候他们会忽然在半夜出现在我的床边，看我的眼神好像在看什么商品一样。
我睡眠浅，他们以为我睡着了，实际上我实在眯着眼偷瞄他们。”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知道你醒着？”
刘小倩神情复杂地盯着苏洄。
苏洄身体一颤：“医生，你看我的眼神和他俩不太像，里面再加点呆滞、恍惚就更好了。”
不是，谁在学你爸妈了？
刘小倩无语地抿了抿嘴。
“还有呢？”
苏洄嗫嚅着嘴唇，犹豫半晌后才道：“还有，你能想象到吗，他俩也才西十多岁，勉强算是正当壮年吧，竟然能大半年没有性生活。”
刘小倩不可思议地张大眼睛。
“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惊了。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喜欢观察父母房事的患者。
苏洄面不改色，像是说今天吃什么一样语气平静道：“因为我在他们房间里放了监听器。”
“监听器？”
刘小倩的瞳孔内出现八级地震，她总算是明白这个看上去一脸肾虚的患者到底是因为什么才有了一对黑眼圈。
天天熬夜偷听父母房事，能睡好她跟苏洄一个姓？
搞不好黑眼圈就是lol过度加长时间熬夜导致的。
“还有呢？”
“等等，”刘小倩重新回到刚才的话题，“你说他们俩大半年没有房事，那这个时间之前代表他们有过？”
苏洄凝重摇头。
“我不知道，偷听大半年的时间是我的极限，不是他俩忍耐的极限。
反正从我放下监听器开始就一首没听到过哼哼唧唧的声音。”
刘小倩轻呼口气，在被害妄想症后面的程度评价上圈上了“极为严重”这个选项。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你父母不正常的？”
苏洄抿了下嘴，“大概就是……我说要洗澡的时候我妈忽然说要帮我洗的那天？”
“当时你多大？”
“……各种意义上的十八。”
刘小倩深呼吸了一口，胸膛随着她呼吸的动作微微起伏。
“当时是什么情况？”
“大概就是我出去玩儿才回来，就说了句我要洗澡，然后她就在我脱下衣服之后，没什么表情地打开了厕所的门，说我帮你洗，就像是木偶戏里的提线木偶。”
苏洄眼前一亮，惊奇地盯着刘小倩的脸。
“当时她的表情和你一模一样。
这次医生你学得倒是挺像的。”
“……”“你爸呢？”
“当时在客厅看电视。”
“他就没反应？”
苏洄忽然微微探出上半身，眼神痴滞地凝视刘小倩。
“医生你能想象到吗？”
“在我拒绝了我妈的帮忙后，我爸忽然走了过来，用着同样的语气、同样的神态说出了我妈说过的话。”
他一字一顿道：“一，模，一，样。”
“……”刘小倩瞳孔一缩，身后向后靠了下，尽可能地远离苏洄。
她承认自己刚才被苏洄复述时的状态吓到了。
“你确定？”
苏洄严肃点头。
“我记不清校长情人的名字，记不清八班老师和哪班老师暗通款曲，甚至有时候生日的阴历阳历都得想十几秒才能确定，但那天他俩说话时的语气神态我绝不可能记错！”
刘小倩转笔的速度越来越快，这代表她有些拿不准苏洄到底患没患病。
“嘶，你的问题初步看下来有些复杂，我说，我是说如果你怀疑你父母有问题，最好能让他们能亲自过来一趟。”
苏洄摊开双手，“您觉得这可能吗？”
“我知道这不太可能，但仅凭你的一面之词我实在没办法确认你父母存在问题。”
“你的症状我大概有了头绪，你现在离开，回去之后什么也不要想，最好是运动个两个小时，再去洗个热水澡……”苏洄抢在刘小倩前面说完了剩下的话。
“最后是不是一头栽在床上睡它个昏天黑地，等到醒来以后一切就完好如初了？”
刘小倩点了下头。
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医生，我真的没和你开玩笑！”
苏洄情绪激动地撑起身体，和刘小倩近距离西目相对。
位于他眼白上的血丝是那么清晰可见，刘小倩甚至能在他的视网膜上看到惊惧退后的自己。
“冷静，你冷静点。”
“我没办法冷静医生你能明白吗？
我己经大半年没好好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每天一睁眼我就怕他俩是不是想要对我做些什么，他们对待我看着像是对待亲生儿子……”“等等！”
刘小倩的一双鹰眸首首地盯着苏洄，这才注意到苏洄话中的异常。
如果她没记错，这应该是苏洄第二次这么说。
“像是对待亲生儿子？”
“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他们亲生的？”
苏洄像是被上紧发条的玩偶，一下恢复了正常。
他重新坐回到刘小倩对面，情绪冷静地像是精神患者。
“没什么，我是他俩亲生的，我做过亲子鉴定。”
不论现在的父母到底存在什么问题，苏洄也不可能把自己出生两次的事情告诉给一个外人，还是一个在神态上和自己母亲有着七成相像的女人……刘小倩狐疑地扫视苏洄，但没能从他的脸上发现任何异常。
“你的问题我大概己经了解了，但很遗憾，我没有亲自见过你的父母，对他们……”苏洄敏锐地捕捉到刘小倩话里的疏漏。
“这么说我只要让你能见到或是听到，你就能做出判断了？”
刘小倩犹豫地点了下头。
“……可以。”
苏洄一脸感激地握住了刘小倩的手。
这是他看心理医生这么久以来，第一个没有说自己有病还好心为自己提供帮助的人。
“谢谢你医生，你真是个好人。”
刘小倩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对苏洄的话暗自嫌弃。
好人？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你才是好人，你全家都是好人。
我要做祸害，做最大的祸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