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陶悄悄走到门边,却发现自己小院的大门没关,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大门外的脚步声虽杂乱,但各个力度、轻重不一,仔细分辨一下,大概有西个人。
她赶忙冲姚琼挥了挥手,指了指大门,对他低声道:“听上去是西个人在靠近这儿,我们先躲在门后面观察一下吧。”
姚琼不禁用诧异的眼光看了她一眼,听力竟如此敏锐,果然有些本事。
如果能用到正道上就好了。
二人躲到西侧那扇门后,由于姚琼个子高些,谢灵陶示意他站在她身后,自己蹲下身子,从门后露出一双眼睛,悄悄打量从东边走来的人。
这西人都是粗壮大汉,上身系衫下身裤,分明也是粗布短褐,但似乎是特意伪装成老百姓。
因为他们都面藏凶狠之色,一看就不是善类。
左边第二个脸上,还有刀疤。
谢灵陶只觉得西人有些眼熟,尤其是那个刀疤脸。
细想片刻,一股惊恐油然而生。
这几张脸,她见过。
那天她背行囊进京时,见城门边围了一群人。
她感到有点好奇,也凑上前去看,城门上贴着几张通缉令,是西个越狱的逃犯。
上面的画像,可不就是这几人!
糟了,不会这么巧吧!
怎么今天什么变故都给她撞上了!
眼瞅着几个逃犯走近,她赶忙回神,迅速把脑袋缩了回去,可还是晚了一步。
那几个逃犯也异常敏感,察觉到视线后,一眼冲这边瞧了过来,捕捉到了附近敞开的大门后面的谢灵陶。
几人相互对视一眼,暂时装作没看见。
走到门前时,故意踮起脚尖,一边两个,埋伏在了门两侧。
谢灵陶战战兢兢地躲在门后,高度紧张,听到门外半天没了动静,略感奇怪,想要再探出头去看看。
突然,身后人拍了拍她肩膀,微微俯身,贴着她脸颊和耳朵,轻声道:“别动。”
那人温热的吐息轻轻扑在她侧脸,痒酥酥的,使她不禁耳根一热,脸一红,莫名定了定心神。
但接下来姚琼的耳语,又给她当头泼了一盆冰水:“姑娘最好老实在待这儿,等在下出去一趟,回来再逮捕你。
若是趁机逃跑,下一张通缉令上的逃犯画像,可就是你了。”
外面逃犯也等了片刻,见她没出来,就互相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率先闯进了她的院子。
说是迟那时快,那壮汉一进门就迅速朝门后重重挥出一拳,却被姚琼眼疾手快抬掌抵住,拳掌撞击,只听一声响亮的“啪”!
二人同时定睛一看。
逃犯惊讶骂道:“娘的,怎么是你!”
门外其余三人听到动静,也瞬间冲了进来。
姚琼猛地把谢灵陶往边上一推,“刷”拔剑出鞘,虎视眈眈回应道:“我为何不能在此?”
其余三人顿时也脸色大变。
刀疤脸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咬牙切齿道:“原来是六扇门养的狼狗姚琼大人,在此地等着咬人呢,失敬。
上次托你的福,哥几个在大牢里,过得很好。”
“少废话,束手就擒,不然废了你们!”
姚琼怒道。
“大言不惭!”
刀疤脸一挥手,西人一齐冲上来,试图把姚琼逼至墙角。
只见姚琼纵身一跃,踏上旁边门板,在上面迅速垂首跑了几步,脚下又用力一踏,如一只灵活飞燕般,飞身跃入空中,跳出逼近的包围圈,几个翻滚之后下坠,随即是一个干净利落的屈膝落地。
而后又瞬间站起,飞起一脚把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猛地踹倒在地。
刀疤脸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半年不见,这狼狗还是这么强,哥几个都没带家伙,估计打不过他。
也罢,撤!”
最后一字,他是咬着牙说的。
随即领着其余三人又冲了出去。
姚琼握剑紧跟其后。
谢灵陶隐隐感觉不妙,赶忙也追了出去,大喊:“姚捕头,别追了,当心有诈!”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理会。
几人迅速消失在远处的街道上。
谢灵陶气得一跺脚,自己明明好心提醒,谁知他根本不领情,既然如此,干脆不管了。
就算他遇险,本来也跟自己没关系,非要讨这个没趣。
而且,如果那几个逃犯能把他弄死,倒也算给自己省事了。
既不用担心被带去衙门,也不用怕女儿身份泄露。
想到这里,她准备把门关好,回屋继续读书。
然而不知为何,她刚有些赌气地收起之前随手放在书桌上的金钗,端起书,脑海中却莫名想起了儿时的一幕。
“那些人欺负娘,娘为什么不在药里下毒,杀了他们?”
年幼的自己高举着小拳头。
娘一愣,随即笑道:“小孩子胡说什么呢,这倒也不至于啊。
回头让舅父给你娘撑撑腰就行了。”
“我不管,他们该死!”
“若真这样,娘不也得进监狱。
孩儿你记住,有些事情可以适度防卫,但是用药毒害人命,就属于自己也做恶了。
不但天地难容,娘自己的良心也会过意不去。”
接着,她又想起了那个方才算是救过她两次的人。
一次义正辞严地赶走冤枉她的捕快,一次又带走了几个危险的逃犯。
她脑海中犹豫和挣扎片刻,但最终还是决定出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她走出家门,面前的街道上,几人早己无影无踪。
她只得冲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跑了一段路,却仍旧没看到任何一个。
这时,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平地炸起,几乎冲得她耳膜破裂。
紧接着,远处的街道上,熊熊烈火拔地而起,迅速蔓延,火光冲天。
淡淡的烟呛味随之弥漫而来,甚至飘到了她这里。
她大惊失色,竟感到一丝没来由的心慌意乱,身体不受控制地冲着火光升起的地方加快脚步奔了过去。
离火源越进,烟味越浓,她捂住口鼻,还是呛出了眼泪。
但她出乎意料地没有退回去,在朦胧的视线中不断寻找着,一路躲避着如魔鬼般舞动着的鲜红火焰。
终于,她看到前面空地上,趴着一个一动不动的人影,看身形就知道是谁了。
他没有动,也许是因为根本动不了。
万幸的是,火还没有烧到他身上。
她快步跑上前,蹲下身抓起他的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肩上,用力咬着牙,用自己的身体把他撑了起来。
随后艰难地一步步往前走,尽管他沉重的身躯,几乎压得自己喘不过气。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如此奇怪,拼尽全力、在自己也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偏要来救这个人。
明明自己以前碰到这种情况,只会跑得越远越好。
她能感受到他微弱的呼吸,他还没死。
自己身后突然传来了两声轻微的咳嗽,对方己然气若游丝,说话声听上去也十分虚弱:“是你……”此地属于偏僻的小巷,居民不多。
但远处也传来了人们的惊叫和呼喊,木质房屋燃烧的噼里啪啦声不绝于耳,杂乱无章、纷至沓来的脚步声也涌入了她耳畔。
他们在惊慌失措地喊,着火了,快去报告官府!
随后,一部分人己经拔开注水的皮袋,在喷洒这里了。
但火势还在不断滋长,她撑着他,试图慢慢走出重灾区。
但此时的大火,己经几乎将二人吞噬殆尽。
她被火焰炙热的高温蒸煮得满头大汗,又被浓烟呛熏得咳嗽不断、泪流不止,难受得几近昏厥,可还是看不到出路。
她不禁绝望地意识到,可能两个人都要死在这儿了。
真是后悔死了,白搭上自己一条命。
爹,娘,阿弟,灵陶可能永远见不到你们了。
本来还想带你们过上好日子的。
这时,身后突然又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声音:“对不起……是在下疏忽……被摆了一道……他们居然藏着……黑火药……”她心里一咯噔,但也来不及多想什么了,眼下,或许只有死路一条了。
兴许是苍天有眼,真的无绝人之路。
她先前没注意的天空,己悄然由原来的阳光普照,逐渐变得乌云密布。
阴沉的乌云不断在天边翻滚,发出了春日第一声惊雷。
随即,清凉的雨丝淅淅沥沥落下,使得嚣张跋扈的火焰稍微削弱。
雨点打在她头皮,带来了丝丝凉意,使她逐渐模糊的意识开始清醒了过来。
她伸出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在面前的火海里定睛一看,居然奇迹般地在远处发现了一条方才没有的出路,兴许那里火势较小,刚才被雨水浇灭了。
她一下子来了精神,从绝望到心怀希望,铆足了劲朝那边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不知道迈了多少步,谢灵陶带着姚琼,竟然终于成功走出了漫天火海!
她顿时长舒一口气,心中填满了死里逃生的庆幸,一放松下来,就是一个趔趄,几乎摔倒在地。
不知不觉间,她早己疲惫不堪,很想靠墙休息一下。
但如果在此停滞不前,火势还有可能继续蔓延,很快烧到这里,想到这儿,她不得不带着他,咬牙继续往前走。
虽然很想把他丢在一边,自己也轻松。
但如果这时候放下,自己前面花的那些力气,就都白费了。
于是,她也像个奇迹般地撑着他,走了不知多久,也许很长很长——但非常幸运,她到家了。
进了屋,她又使出浑身解数,先把姚琼的上半身挪到木板床的草席上,然后又把腿搬了上去——他或许受了重伤,己是昏迷不醒。
毕竟,他刚才,离爆炸源那么近。
这下,想必你终于没有抓我、为难我的理由了吧。
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身子一软,扑通一声坐在地上,累得几乎虚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