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外窸窸窣窣,唯独没有人声,黑灯瞎火下,她如同失明。
“含秋,怎么了?”
“主子,王府到了。”
含秋支支吾吾:“只是...门前挂的...是白纸灯笼,地面都是纸钱,晦气得很。”
姜羽曦松了口气,“无妨,扶我下轿。”
“好。”
姜羽曦刚一落地,含秋又忙着递喜枣给轿夫。
轿夫见没有银钱打赏,胡咧咧骂了几句,起轿走人。
含秋有些恼火——这些红枣,是她从相府迎亲队伍走过的宫道,沿途一颗颗捡,擦得干净亮堂,才拿出来送人。
这些家伙不识好歹,还敢嫌弃她的劳动成果。
姜羽曦视线受阻,自然没看到这些画面。
脚踩黄表纸铺满的石阶,她感觉说不出的怪异。
提手正要叩门时,只听“吱呀”声响,有人先她一步,由内开启大门。
灯火映照下,冷清凛然的氛围,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三五个下人,手持几盏红灯笼,和门外姜羽曦打了个照面。
兴是许久不见外人造访,又或是王府头一次办喜事,下人们紧张至结巴:“王,王妃,是王妃到了!”
“快告诉老夫人......”这种反应,姜羽曦没有想到。
她想过自己会遭到百般嫌弃。
毕竟她没了长公主的头衔,还生来患有眼疾,娘家是隐于世间的鲛族......无权,无势,无钱财。
实在挑不出讨人喜欢的理由。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府里呼啦啦出来十几个侍从丫鬟,开始在门前张灯结彩。
红灯笼,高高挂,双喜字,贴满门......含秋扶着她,一字一句地描述,王府门前布置地多好看。
杂乱的人声中,混杂着龙头杖闷沉的杵地声,听着离她越来越近。
“长公主,老朽这厢有礼了。”
藉着灯笼微弱红光,加上听声辨位,姜羽曦准确扶住要行礼的妇人:“老夫人,您这是折煞小辈,我己不是长公主,进了王府的门,独剩一个名号:姜羽曦。”
她看不清老夫人脸上表情,又接着解释:“想必圣旨没把来龙去脉写清楚,国师卜我祸国殃民,皇上意欲把我赶出宫外,本是指婚相府......”感觉到老夫人身形一僵,她顿了顿,仍首言不讳:“是我抗旨在先,贸然***嫁入王府。”
“这......”老夫人不知作何应答。
侍从丫鬟的讨论声,越来越小,逐渐平息。
周边落针可闻,老夫人率先打破彼此间的僵局:“我家玄渊的情况,你可了解?”
“不曾。”
姜羽曦如实相告。
“那你为何冒着砍头的危险,执意嫁入我王府?”
姜羽曦犯了难——若说出自己单凭梦中的叛军名号,才选择名字同音的纪玄渊,老夫人怕是要即刻将自己扫地出门吧?
可不编造个像样的理由,又很难让众人信服。
再三斟酌后,她道:“皇上信奉玄门,在宫里设下易经八卦课程,让众子女学习。”
“世人皆说王爷一事无成,可羽曦算过,浅水困不住蛟龙,他日蛟龙入海,王爷必定风起云涌。”
“见过气度不凡的老夫人后,羽曦更是深信不疑。”
此言一出,招致众人目瞪口呆,满脸写着“真是个傻丫头”。
即便是自家主人,他们也说不出此等违心话。
外人不了解王爷,而他们与其朝夕相处,自然再清楚不过。
如今的王爷,吃喝拉撒要人侍奉在旁。
性子阴晴不定,动辄把自己关在房里生闷气。
这王妃患有眼疾,占卜问卦相当于盲人摸象,能算得准才怪咧!
大家伙面面相觑,庭院暗处,忽传出声轻笑。
老夫人蓦然转身,定睛一看:“渊儿,你怎么出房了?
夜深风寒......”“听闻有人主动求皇上赐婚,本王好奇,会是哪个不长眼的姑娘。”
纪玄渊的声音低沉磁性,初听如春风拂面。
只是话里话外,透着股阴阳怪气。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姜羽曦接过话口:“王爷所言极是,羽曦生来患有眼疾,确实‘不长眼’......”“渊儿,你此言不妥,”老夫人适时插话责怪,“怎么说羽曦也是你未过门的妻子。”
纪玄渊没有回应,双手转动轮椅,离开了大家的视线。
老夫人叹了口气,抓起她手放在掌心捂热,提点道:“羽曦,渊儿脾气不好,你与他结为夫妻,要多担待着点儿~”“孩儿知道。”
姜羽曦虚声回答。
老夫人对她这副乖巧模样很是满意,复又压声说:“你们小两口和睦相处,鸾凤和鸣,最好早日为王府生出个大胖孙儿来~”姜羽曦心像漏了一拍,手缩回去,不由自主捏了捏暗袋中的昏睡散。
面上敷衍应答:“孩儿谨遵老夫人教诲。”
前院有多昏暗,***就有多灿然。
喜堂刚布置一半,老夫人心急,大手一挥退散众人。
转眼姜羽曦被簇拥进房,就连紧随其后的含秋,也愣是挤不进去。
“喀挞”一声,门外有锁落下。
含秋不解:“你们这是作甚,怎么把我家主子锁起来了?”
有个侍从忙解释道:“我锁的不是王妃,锁的是王爷......”害怕屋内王爷怪罪,侍从又补了句:“这是老夫人下的命令,明儿清早,小的就来开锁。”
说罢,侍从顺手灭灯,拉走含秋,誓要给王爷、王妃创造个独立空间。
姜羽曦心似擂鼓,咚咚作响。
她要和个陌生男子,大半夜共处一室。
恍惚间,她不知道身前有东西阻碍。
刚一抬腿,身子失去重心,转瞬间跌坐在个平面上。
幽幽檀香飘然入鼻。
扶手平滑,背靠软绵,还有轱辘,她这是坐在纪玄渊的轮椅上?
不远处传出淅淅沥沥的水声,尔后是穿衣的窸窣。
身陷黑暗的姜羽曦,靠的是耳力嗅觉辨别环境。
若有似无的怡人花香,还有方才的一系列动静,很明显纪玄渊正在沐浴。
正当她不知如何是好时,纪玄渊缓缓开口:“你坐这儿,让本王坐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