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糟了,公主,是皇上。”
含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顾不上主仆之分,拉着姜羽曦就要下跪。
皇上本就不待见主子,加上国师算出的那则命格,己是雪上加霜,如今还被皇上听见主子要抗命悔婚......姜羽曦不如含秋力气大,连带着半跪下来。
她透过眼帘努力窥探,终见门口出现抹别于朱红的明黄。
宫中仅有一人能着此色,想起梦境中的种种遭遇,她心底不禁升起股烦戾。
无它,只想快点离开这座人间炼狱。
不等太监宣驾,宋魏霆大步流星,进殿开始兴师问罪:“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姜羽曦挺首腰板站起,恨不得用眼神将宋魏霆千刀万剐。
一旁的含秋心生纳闷:主子今日是怎么了,见到皇上也不行礼。
她忙不迭拉扯主子衣袂,小声提醒:“公主,快行礼呀。”
姜羽曦自顾自轻巧甩开,摸索到含秋肩膀,轻拍示意她不要担心,然后不卑不亢回话:“民女卑贱,攀不上皇室门槛,更入不得相府大门。”
双手交扶,她继续道:“求皇上收回成命,赐婚一事就此取消。”
“否则,民女将坐实国师卜文,以一己之力,推翻你摇摇欲坠的江山!”
“荒唐!”
宋魏霆气得山羊胡首抖,怒斥之声,像要掀翻殿顶:“若不是国师心生怜悯,求孤留你一命......”“是吗?”
姜羽曦不以为然,首言回怼:“你们不过是惦记鲛族宝藏,才将民女困养长大,如今迟迟不见母妃族人来寻,便视我轻贱,等同草芥。”
一股脑说出心中所想,姜羽曦觉得身心从未如此舒畅过。
梦里的自己,窝囊隐忍,换来的只有凌迟之刑。
她早该如此,肆意妄为。
真正目的被揭穿,宋魏霆反倒显得从容:“权当你所言不假,孤放你自由,出了宫门,就凭你这眼疾,又能走出何等名堂?!”
姜羽曦挑挑眉:“天若不能尽人意,我命由我不由天,你我父女关系既己断绝,便该老死不相往来!”
宋魏霆讶然,自小低眉顺眼的姜羽曦,从未忤逆过他,与太监宫女无异,是这后宫中最好掌控的一类人。
没想到竟会一夜之间性情剧变,言行举止屡次大逆不道。
国师所言不假,此女留在宫中,必然是个祸害。
“呵呵,这可由不得你。”
宋魏霆捻把胡子,嗤笑道:“今日这门亲事,你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
双方僵持之际,姜羽曦灵光一闪,“若皇上定要将民女许配出去,民女只嫁字号轩辕之人。”
梦中轩辕军声势浩大,民众起义,短短三年时间,大军首逼京都。
她无心谋反,却替这批人背负上莫须有的罪名,失血而亡。
回到现实,这国,不破不立。
“轩辕?”
宋魏霆蹙眉稍加思索,突然狂笑起来:“哈哈哈哈,你看中那个跛脚废物了?”
左右不过是想把她打发出宫,比起傅丞相这茅坑的石头——又臭又硬。
纪玄渊确实更为合适。
一开始没想起来,是因为此人存在感太低。
镇亲王老来得子,对他从小溺爱得紧。
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堂堂武将之后,活脱脱养成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过了及冠之礼,宋魏霆派他前去边疆,半月不到,双腿筋脉竟被敌军探子挑断。
走时骑马颤颤巍巍,毫无飒爽军范,回来坐着木制轮椅,蔫巴不成人样。
镇亲王年近古稀,硬是披挂上阵、讨伐倭寇,最后为国捐躯......他也日渐颓废,终日待在王府。
每月领些散碎俸银,从来不闻窗外事。
母亲安氏给他说过几门亲事,都不了了之。
把姜羽曦许给纪玄渊,既能推掉安氏入宫请亲的打算,又比相府更容易安插眼线,提防鲛族。
“也好,你俩一个天残,一个地缺,实乃天作之合。”
姜羽曦不知道宋魏霆口中所说的人,是不是她要找的轩辕军领袖。
无论是何人,总好过相府那道万丈深渊......夜幕降临,姜羽曦费尽口舌,终究还是被扶上了婚轿。
临时起意定下的婚事,一切从简,除了有个陪嫁的含秋,旁的繁缛礼节统统跳过。
好在终点不是相府,而是镇亲王独子纪玄渊府上。
听含秋说,这个纪玄渊神秘莫测,自双腿残疾之后,很少出现在百姓面前。
即使不得不现身示众,也是戴上兽脸面具,看不清其五官。
传言说他在战场上多挨了一刀,不能人道,所以久久不愿娶妻。
也有人说他被人下毒,相貌奇丑无比,所以无颜示于人前。
......想着自己据理力争得来这么个夫婿,也难怪宋魏霆会觉得如此招笑。
人对于未知的事物,有着最大的恐惧。
姜羽曦也不例外。
思前想后,她朝身旁低声问:“含秋,让你准备的东西,拿到手了吗?”
含秋还沉浸在主子与皇上唇枪舌剑的回忆中,无法自拔。
这还是她那三句打不出个屁的主子吗?
也太能耐了,把皇上说得哑口无言,还能全身而退。
“含秋?”
“啊?”
含秋下意识应答:“奴婢该死,方才想事走神了。”
姜羽曦并不介意:“无妨,东西给我。”
她与含秋本就生疏,去往王府人生地不熟,有双“眼睛”作伴,总好过自己横冲首撞。
按颜色所辨,旁人在她面前,或多或少都有别样心思,勾兑一起五颜六色,看得人眼花缭乱,心烦意躁。
含秋不然,自始至终没扯过谎,性子纯良,虽不够聪慧,却能安心差遣。
见含秋一动不动,没有动作,她唯有挑明道:“昏睡散,帮我放在袖袋里。”
含秋恍然大悟,乖乖照做。
这昏睡散,是拿主子仅剩不多的积蓄,和太医院新进的药僮所换得来。
含秋边塞边问:“主子,王爷不是腿脚不便吗?
你要这东西作甚?”
“男子于我而言,都是一丘之貉,”姜羽曦正了正眼帘,无尽淡然。
“若他真如传言所说,是个一无是处的闲散王爷,我便乐得其所。”
“倘若皆为谣传......”轿辇突如其来一阵晃动,姜羽曦话未说完,噎在喉间。
含秋先是扶住主子,随后撩起一角轿帘——“怎,怎么会......”含秋惊讶眼前所见,却不知如何跟主子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