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阳光太刺眼了。
我抱着厚厚一叠新教材，低着头快步穿过嘈杂的走廊。
转学第一天，整个学校对我来说就像一座巨大的迷宫，每个拐角都可能藏着让我出丑的陷阱。
我的指甲不自觉地抠进课本的塑料封皮，在上面留下一道道月牙形的压痕。
"同学，让一下！
"一个男生抱着篮球从我身边跑过，带起的风掀起了我的刘海。
我下意识地往旁边躲闪，却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一个人。
"啊！
"课本哗啦啦散落一地，我的膝盖重重磕在冰凉的瓷砖上，疼得我眼眶瞬间就湿了。
慌乱中我抬头，最先看到的是一件洗得发白的校服衬衫，第二颗纽扣有些松动，隐约能看到里面T恤的领口。
"没事吧？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我面前。
我顺着那只手往上看，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斜射进来，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他的眉毛微微皱着，眼睛里却带着笑，像是看到什么有趣的事情。
"对、对不起！
"我慌忙自己爬起来，校服裙摆因为动作太大而掀起一角，我又手忙脚乱地去压。
"新同学？
"他蹲下来帮我捡书，动作很利落，"我是陈默，高二（3）班的。
"他的手指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
在递给我《数学必修三》时，我看到他虎口处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像个月亮。
"林小雨。
"我接过书，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那一小块皮肤像被烫到一样发麻，"转学生。
""哦。
"他点点头，把最后一本书递给我时突然笑了，"你鞋带散了。
"我低头，左脚的白色帆布鞋带果然松垮垮地拖在地上，沾了些灰尘。
等我手忙脚乱系好鞋带再抬头时，他己经走远了。
阳光追着他的背影，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来，像一片随时会飞走的云。
我站在原地，突然发现自己的心跳快得不像话。
班主任把我安排在第西排靠窗的位置。
放下书包时，我惊讶地发现斜前方坐着的就是陈默。
从这个角度，我能清楚地看到他后颈的发际线，还有那截露在校服领口外的脖颈。
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身上，我注意到他衣领下方有一小块浅褐色的胎记，形状像片小树叶。
"你看什么呢？
"同桌王婷用笔帽戳了戳我的胳膊。
"没、没什么。
"我慌忙翻开课本，却发现自己拿的是物理书。
"那是陈默，"王婷压低声音，"年级前十，校篮球队的，去年市物理竞赛一等奖。
"她掰着手指数，"哦对了，还是校广播站的播音员。
"我假装认真记笔记，实际上笔尖在纸上洇开了一个小黑点。
原来他这么优秀啊。
下课铃响时，我才发现自己的笔记本上写满了"陈默"，又赶紧用修正带涂掉，改成数学公式。
但那些白色的痕迹反而更明显了，像一块块拙劣的补丁。
放学时突然下起大雨。
我站在教学楼门口，看着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溅起一朵朵小水花。
没带伞的我正在犹豫要不要冲进雨里，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忘带伞了？
"陈默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旁边，手里拿着一把黑色折叠伞。
雨水的气息混着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飘过来，让我想起小时候晒过太阳的棉被。
"嗯。
"我点点头，手指不自觉地绞着书包带。
他看了看天，又看了看我，突然把伞塞进我手里："你用吧，我家近。
"没等我拒绝，他己经冲进雨里。
校服很快被淋湿，贴在背上，勾勒出少年清瘦的肩胛骨，像一对随时会破茧而出的翅膀。
我撑着他的伞走回家，伞柄上还残留着一点温度。
雨点打在伞面上的声音像某种秘密的心跳，扑通、扑通。
我鬼使神差地把伞凑近鼻子，闻到那股熟悉的洗衣粉味道，和走廊里他身上的一模一样。
回到家，我在新课本的扉页上工整地写下"林小雨"，笔尖顿了顿，又在旁边偷偷画了一片小树叶。
画完又觉得太明显，赶紧用指尖蹭了蹭，结果墨水晕开，反而更像一片真实的叶子了。
那天晚上，我梦见自己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阳光透过窗户在地上投下一格格光斑。
远处有个穿白衬衫的背影，我拼命跑啊跑，却怎么也追不上。
醒来时，枕头湿了一小块，不知道是汗水还是眼泪。
第二天一早，我就把伞仔细地折好，还用纸巾擦了擦伞柄。
课间操时，我趁着教室里没人，把伞悄悄塞进陈默的课桌。
结果下午体育课，突然又下起大雨，全班同学都冲***室躲雨。
"哎？
我的伞呢？
"陈默在课桌里翻找。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要是他当着全班人的面拿出伞，大家会不会发现是我放的？
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
"奇怪，明明放在这里的......"他挠了挠头，发梢还滴着水。
我死死盯着课本，不敢抬头，脸颊烫得像发烧一样。
突然，一滴水珠落在我摊开的课本上，晕开了钢笔字迹。
我抬头，看见陈默站在我桌前，手里拿着那把黑伞。
"原来在你这里啊。
"他笑着说。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他怎么会认为是我拿了他的伞？
明明是我......"昨天借给你的伞，"他指了指伞柄上一个小小的贴纸，"我做了记号。
"原来是这样。
我松了口气，又隐隐有些失落。
他根本不记得借伞给谁了。
"谢谢。
"他接过伞，指尖又一次擦过我的手背，"对了，你的笔记本。
"我这才发现他另一只手拿着我的物理笔记本。
翻开的那页上，修正带涂改的"陈默"两个字还隐约可见。
血液瞬间冲上我的耳朵。
他却只是指着下面一道题说："这个解法很特别，能借我参考一下吗？
"我僵硬地点点头，看着他拿着我的笔记本回到座位，完全没注意到那些涂改的痕迹。
或者说，他注意到了，却体贴地假装没看见。
窗外，雨还在下，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像无数个小锤子，敲得我的心咚咚首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