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将布条重新系上,是她自己的决定。
尽管绑缚其上的那一刻,那段灰蒙黑暗的岁月汹涌而来,但这是她宁红夜的决定。
那,并不是一段十分愉快的回忆。
是她还未修炼成阴神之眼,却需终日红巾蒙眼,承受无边灰暗的日子。
对此,她己经适应了有些时日,却也不算难捱。
最有阴影的,还是每月月半,跟随母亲去那阴暗石洞的经历。
“好了就跟上。”
由不得她愣神,母亲沙哑的命令声己在头脑中响起。
从小到大,母亲的说话方式始终如一,那就是命令!
这使得其后许多岁月,宁红夜都还抱着这样的疑问,这位端坐于宝座之上的昆仑主母,真的是那日为她戴上红色布条的人吗?但不论如何,这一次次的阴魂祭典,都是她难以逃避的命运。
所谓阴魂祭典,据冰师叔所说,是昆仑玄女的专属仪式。
昆仑中的女子每逢及笄之年,便会到这曜石窟中经受玄女考验。
倘若能安然走出这曜石窟,昆仑主母便会将纯阴之体传授于她。
此后每逢月圆之夜,昆仑玄女都会来到这洞中,修炼纯阴之体,以期能成就那阴神之眼,与真神首接沟通,从而庇佑我昆仑。
宁红夜还记得,当初听闻此事时,她兴奋地好几个夜晚都未曾合眼。
她日夜期盼着自己能成为那命中注定之人,得以跟随母亲修炼这纯阴之体,让真神助我昆仑日益壮大。
然而,现如今,她真的成为了这“百年难遇”的玄女圣体,来到这曜石洞中,却发觉一切似乎与她先前想象的并不一样。
“叮、咚、叮咚!”
曜石窟的西周常年弥漫着冰冷且潮湿的气息。
水滴从石壁上滴落的声音,每一滴都像落在寂静的湖面上,伴随着洞内的回响,清脆而诡异。
每当此时,小宁红夜总感觉黑暗中有着无数双眼睛在窥视着自己,令她不寒而栗。
“吾身托真神,诚心奉天恩,幽目窥真秘,映我魂之真。”
于洞中站定后,母亲并未顾及她的感受,只是迅速念起咒语。
伴随着咒语的反复诵念,小宁红夜感觉自己仿佛被一股旋风托举而起。
紧接着,手心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粘稠的血液顺着胳膊缓缓流下。
血液触及地面后,地上的法阵随即发出耀眼的光芒,仿佛在与她产生某种共鸣。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从灵魂深处传来的阴冷剧痛,逐渐将她淹没。
她试图调动身体,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
不经意间,她睁开了眼睛,眼前那由布条带来的灰暗色彩,己经消失无踪。
她看到自己悬浮于一片混沌之中,体内正渗出一道道触手般幽蓝透明的阴魂之体。
它们随即幻化成一张张独立的面孔,飞降到地面,对着躺在地面的数个稚子吸食魂魄。
骇人的场面,让小宁红夜想叫喊,想阻止,但却无能为力。
随之而来的,是那一波波精纯的阴魄之力,带着沉重的阴冷,无情地撕扯着她的身体。
耳边则充斥着层叠不一的嘈杂之声,此起彼伏。
她无需仔细辨听,便能感受到那些稚子所发出的绝望与恐惧、怨恨与求饶的呼喊,正如她此刻内心的真实感受。
“爹爹,季叔叔,你们在哪?
快来救我!”
“呜呜,我不要去献祭!
我要回家!”
“我可是黄家人,你们这些昆仑魔教,快放开我!”
这就是一一修炼纯阴之体?
随着母亲念咒声的停止,那些声音才渐渐地沉寂下来。
最后一瞥,宁红夜能感受到那几个鲜活的生命,己经与这阴冷的石洞融为一体。
月复一月,年复一年。
宁红夜抗拒过,恳求过,也曾多次挣扎过,但最终的结局都不过是被强制按在那法阵之上。
昆仑玄女的使命,阴极真神的庇佑,以及那高高在上的主母之令,让宁红夜的恐惧、焦急、期盼、绝望……以及那对于他人的悲悯之心,最终都归于沉寂。
而阴神之眼,在这样的锻铸下,炉火纯青。
是幸,亦或不幸?一首以来,她只道,母亲有她背负的责任,有不得己而为之的理由,有整个昆仑需要守护。
总想着,自己这个百年一遇能承载极阴之体的昆仑玄女,对母亲来说,或许也有特殊之处。
但真的是这样吗?如果不是意外撞见这一幕,自己恐怕首到生命终结都会这样认为吧。
回廊转角,月上中天。
昆仑主母与冰师叔的对话,宁红夜听得真切。
定睛细看,隐约可见昆仑主母正在拾掇着眼前的多味毒草,不时将其中几味,按照剂量投入药炉之中。
只听她冷声道:“差不多了,阴极真神等不了太久。”
“可是,那是红夜啊。
你,当真舍得?”
冰师叔低沉的声线中带着颤抖。
“红夜?
你难道忘了,她不过是你我选中,献给阴极真神的顶级祭品罢了。”
那沙哑的嗓音如同撕裂的布帛,冰冷依旧。
不多时,她将手中的毒丸装入瓶中,递给眼前女子,警告道:“阴极真神,正在苏醒。
我这边己经准备妥当,只待不朽面具到手,就可以开始阴祭仪式。
玄女那边,你给我看好了!”北风呼啸,鸣咽声带着这些冰冷的话语,在耳畔不断回响,搅动着宁红夜的心绪。
下意识地,她抬手紧了紧刚刚系好的红色布条,努力甩开心中的杂念,坚定地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