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巷的晨雾总带着铁锈味。
林青云把最后一捆柴禾摞在墙根时,檐角铜铃忽然叮当乱响。
他抬头望着飘过巷口的玄天宗旌旗,旗面金线绣的北斗七星正被风吹得扭曲——这己经是本月第三次见到仙门巡查了。
"又在做白日梦?
"醉醺醺的铁匠踹开门,手里酒葫芦磕在门框溅出琥珀色液体。
林青云熟练地侧身避开,那酒液在夯土地面滋滋冒起白烟,竟蚀出七个北斗形状的凹痕。
老铁匠总说这是祖传的醒酒汤,可他腕间那道蜈蚣状的旧疤,每逢雨夜就会泛起青光。
正午集市突然起了骚动。
卖炊饼的王婶尖叫着推开木车,三岁稚儿追着藤球滚向疾驰的马车。
林青云抄起挑柴的竹竿纵身跃起,后颈突然灼痛如烙铁。
他踉跄着栽倒时,竹竿尖端恰好挑飞了孩子衣领,自己却被玄铁车辕重重撞在石墙上。
碎石簌簌落下。
林青云咳着血沫睁开眼,发现掌心正死死攥着半截断剑。
剑身锈迹斑斑,可当他的血渗入剑柄蟠龙纹时,整条青石巷突然响起龙吟般的剑鸣。
车夫惊恐地看着拉车的西匹龙鳞马齐刷刷跪地,玄铁车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小兔崽子赔得起吗!
"镶着金牙的车主扬鞭抽来。
林青云本能地横剑格挡,断剑忽然迸发月白色剑气,金牙胖子连同马车瞬间被掀翻在十丈外的菜摊上。
满地萝卜滚动间,林青云看见剑柄处露出半块镜片,映出自己眉心血痣化作游龙形状。
暮色降临时,老铁匠蹲在染血的石墙前哼着走调的曲子。
林青云发现师傅酒葫芦底压着张泛黄的信笺,墨迹被酒渍晕染得模糊不清,唯有末尾"玄天诛魔"西个篆字在月光下泛着猩红。
"明日去后山寒潭。
"老铁匠突然开口,浑浊的眼睛盯着断剑缺口,"带着这破铜烂铁泡足三个时辰。
"他踉跄起身时,腰间玉佩撞在门框上,裂纹中隐约透出与苏婉儿胎记相似的蝶翼纹路。
巷尾阁楼传来丝竹声。
林青云不知道,此刻三丈外的梧桐树上,蒙着面纱的苏婉儿正颤抖着收回银针——方才马车失控时,她藏在指间的冰魄针己凝出霜花。
少女腕间玉镯触到断剑鸣响的刹那,前世记忆如潮水漫过:三百年前的月夜,也有人这样握着残剑,剑锋没入她心口时飘落半片青玉簪。
暮色将青石巷染成靛青色时,林青云攥着断剑往寒潭去。
剑柄处的镜片沾了血,映得山路石阶泛着幽幽蓝光。
他后颈的灼痛越发剧烈,恍惚间听见潭水深处传来金石相击之声,像极了他打铁时淬火的动静。
"这破剑也配泡寒潭?
"斜刺里忽有银铃轻笑。
林青云猛然回头,见苏婉儿赤足坐在老槐树上,月白衣袂缠着几缕冰蚕丝,腕间玉镯正与断剑共鸣震颤。
她指尖拈着片枯叶,叶脉却诡异地凝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林青云下意识横剑身前,断虹竟自发激出三寸剑芒。
苏婉儿瞳孔骤缩——那剑气划过老槐树干时,树皮裂痕恰与她前世记忆中的剑痕重合。
她翻身落地,绣鞋尖点在剑锋上竟未染血:"玄天宗丢了柄诛魔剑,你可曾见过?
"话音未落,寒潭突然炸开滔天水幕。
十二盏青铜灯从潭底升起,灯芯燃着碧火照亮岩壁——那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与断虹剑相同的蟠龙纹。
老铁匠的醉话混在水声中飘来:"北斗倒悬夜,八荒镜碎时......"苏婉儿腕间玉镯突然迸发寒光。
前世记忆如利刃刺入灵台:三百年前的寒潭边,青衣剑客将染血玉簪别在她发间,身后十万魔兵正在灰飞烟灭。
她踉跄扶住岩壁,却见林青云眉心血痣在青铜灯下化作龙目,与记忆里那人的泪痣分毫不差。
"小心!
"林青云突然扑来。
苏婉儿方才所立之处,潭水凝成冰锥刺入岩壁三寸。
断虹剑撞上冰锥时,剑柄镜片映出苏婉儿身后幻象:三百年前的自己正被同一柄剑贯穿心口。
玄天宗巡查弟子的呼喝声由远及近。
苏婉儿咬牙捏碎腰间玉佩,霜雾瞬间吞没整座寒潭。
林青云最后看见的,是她用冰蚕丝在岩壁刻下的带血卦象——正是老铁匠信笺上残缺的"玄天诛魔"印。
三更时分,林青云在铁匠铺醒来。
断虹剑插在淬火池中,池底沉着半片青玉簪。
醉倒在灶台边的老铁匠呢喃着《青玉案》,脚边酒渍蜿蜒成苏婉儿胎记的蝶形。
而林青云不知道,自己中衣后背悄然浮现三道剑伤,正与三百年前某人留在爱侣身上的护心痕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