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沉寂了一瞬。
姜忱率先站起来说:“队长,这案子还是有很多蹊跷的。”
“嗯哼……比如呢,举个例子说说?”
张队斜眼看了一眼姜忱,面带微笑的说。
姜忱是新调来的一名特别调查员。
刚调来不久,在上一起案子中数次干扰队友破案,甚至还差点间接害死一名队员。
姜忱清了清嗓子说:“首先,死者被发现时是在河岸边,全身***,但根据在值班跟进的调查人员拍下的照片显示,陆小春从脚到头,除了后背处,没有另外多余泥土脏物。
根据推断的死亡时间是昨晚的凌晨三点左右,而尸体却是今天傍晚才被发现,那条马路人流不少,不存在不会发现尸体的可能;再一个,”姜忱又指指白板上的陆小春躺在岸边的照片接着说:“按理来说河水上涨完,两岸边的地方泥土应该非常软并且泥泞,可如果是在反抗过程中,死者的身体上不会没有其他打斗痕迹还有脏污。
所以还花河并不是案发第一现场!”
众人一愣。
杨酲也再次拿起案件资料看了起来,饶有兴致的抬眸看向姜忱,而姜忱却只是低头继续看着档案,似乎在措辞接下来的话。
——如果按照刚刚李枫推断的杀人动机,那凶手完全没有必要再大费周章将尸体搬运,进行完清洗再抛尸。
虽说可以大大减少追查的方向,可只抹除自己的痕迹也完全可以,除非凶手极为谨慎,不仅冷静理智的处理了案发现场还做出了掩盖真相的行为。
可如果再反过来一想,这与他的动机身份不符。
一个会构成侵犯的人肯定会很冲动并且不理智,生活不如意或自身存在缺陷排挤。
凶手的动机与这样做的目的肯定远不于此……凶手这样做,在暗示什么?
那他为什么这样做?
众人沉默片刻,李枫说:“你说的也是有道理,但现如今秋天,怎么会一定涨水呢?”
姜忱没有否认的点点头,不反驳李枫的话,说:“确实,也的确如此。”
李枫有些笑笑。
但姜忱却接着说:“但你怎么解释河岸两边上涨的痕迹?
还花镇地处北方地区,且案发地点处于河口地段,那就完全有可能!”
“那又是河流的下流处!”
是的,如果案发地地处于南方,哪怕是冬天河流都不至于结冰,并且河流首通大海。
但还花河下流处也与其他地方的河流有着一定的差异。
“那你怎么再解释上涨的痕迹?!
死亡时间凌晨,所以肯定排除有人会破坏现场的能力。”
姜忱再次反驳了他的话。
李枫嘲讽的笑,又说:“谁会信你的话啊?
你上次那件失误,不,是严重错误!
你害得张……”“咳咳……!”
杨酲的一声咳嗽打断了李枫的话。
“我觉得姜忱说的也不无道理。
李枫,旧事不重提,现在我们在聊这个案子。”
李枫噤了声,可却还是有些恶狠狠地看着姜忱。
杨酲转过头,有些赞赏的看着姜忱说:“我知道你话里要表达的什么意思——当然,我也希望大家知道他刚刚说的话到底要表达什么。
姜忱是新调来的特别调查员,大家还得跟他好好相处呢。”
说着杨酲站起身来,边说边走向白板处,接过了姜忱拿在手里的笔。
“刚刚姜忱倒给我提了个醒。”
杨酲将笔帽打开,用笔在陆小春尸体的照片上画了个圈,又将李枫写的动机与照片串联在一起。
“凶手如此大费周章的目的是什么?
仅仅只是为了掩盖住自己的行迹吗?
我想大概不是。
如果他是冲动杀人,不会再在这个时刻有什么理智的处理或耍些小聪明。”
杨酲的话顿了顿,又继续说:“因为凶手本身就是个***。
所以我说姜忱这个发现很好!”
杨酲说完拍拍旁边的姜忱,反观姜忱,这一番话下来,却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在思考着什么事情。
“姜忱?”
“啊,队长。”
“刚刚的发现不错。”
杨酲小声地说完话后下了平台,收拾收拾东西才说道:“既然假设的凶手动机被pass了,那就从凶手留下的线索找起……李枫,你多留意烙印铺的一些线索;封婉琴、胖子,还有姜忱,你们去查查死者生前的一些个人资料还有人际关系,越详细越好;曾淑惠,死人才是最诚实的人,尸体上有什么发现第一时间报告。”
“是。”
众人应下,继续干着手上的事。
“至于我嘛……”杨酲拿起刚刚喝茶的杯子,悠闲的笑着说:“再去泡一杯茶喝。”
其他人走得零零散散了,等到李枫走到门口的时候,杨酲斜睨了他一眼,缓缓开口说:“李枫。”
“怎么了杨队?”
“你来趟我的办公室。”
杨酲快步走出门,又说道:“哦对,泡杯茶带进来。”
姜忱似乎想好了什么,将笔记和档案合好,跟着也去查案了。
杨酲办公室。
李枫叩响了杨酲办公室的门,里面的人说请进,李枫才端着一杯茶进屋。
屋里杨酲正在电脑上整理着方案和文件。
看到李枫进来,下巴努了努示意他坐。
李枫坐下后有些正襟危坐,看着面前的杨酲打着字。
杨酲一声不吭,办公室里只有噼里啪啦的打字声音。
最终李枫憋不住开口说:“老大,今天为什么制止我说?”
杨酲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头不动眼瞟了他一下,继续打着字说:“你说了那件事情就可以做到不复存在吗?
好像不可以吧。”
说罢笑着抬头看向李枫。
李枫有些不服:“可是张队长的死……”话又被打断。
“他只是昏迷了。
…而且他现在己经不是队长了。”
杨酲向后靠住椅背,拍拍椅子说。
杨酲漠漠的盯着李枫看了一会,又换上笑眯眯的眼神,说:“我倒不是你说的内容有什么问题,这也是大家都认为的事情,可不是我一句话就能否定的。
但是你今天可太冲动了,怎么能在开会的场合当众截断呢?
大家以后还是要做同事相处的。
和和睦睦的,知道了吗?”
李枫的话几次三番被堵在喉咙处,怎么吐也吐不出来。
他似乎认定了什么道理,有些心碎的眼神看着杨酲再次转过身忙着教案。
“老大……”“嗯?
还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可以继续去忙活了。”
“老大你是不是在偏袒姜忱。”
房间里静默了。
杨酲呆愣了一瞬,有声微不可察的轻笑从杨酲的嘴里挤出来。
杨酲缓缓抬头看向李枫说:“有什么证据吗?
我喜欢他的办案能力,很敬佩他;他也是上面新派下来的同事,照顾照顾有什么不妥吗?”
杨酲把“喜欢”二字咬得死死地。
李枫还想开口说话,却又被杨酲堵了回去。
招了招手说:“我还要忙,希望你不要多想。”
李枫闭了嘴点头退出了房间。
房间的门再次关上后,杨酲一声不吭的坐在椅子上,将压力都压在椅子上,手捏着眉心盖住双眼,仰望着天花板——窗外的薄暮晨光淡了,只有红晕悄悄地攀上办公室的窗户上,斑斑点点的洒在地板上。
现在己经是晚上八点五十三分了。
没有开灯的办公室此刻正是被忧郁与孤独笼罩。
——杨酲心中也不得劲。
这种孤寂的空虚感,他不知何时才能被填满。
大办公室内。
胖子正在桌上焦头烂额的骚闹着他的头发,他嚷嚷道:“这陆小春的资料这么干净,后续还怎么查?”
“怎么个简单法?”
姜忱随口问了一句。
胖子呵呵干笑了两声,似乎不太愿意说,可又碍于对方问了,便大概说:“就那陆小春,家里是离异家庭,今年、也就是前天也是她的十八岁生日。
可是她的生活关系,从她的社交软件上看并没有很复杂的嘛。
再一个她居然没谈过恋爱,而且看发的一些帖子也都很平淡无奇,都和和气气的。
感觉情杀也可以排除了。”
胖子是个5G上网冲浪选手,像网上的一些细枝末节小事都有所耳闻,掌握一手好资料,几乎天天泡在网上都不夸张。
对于查一些线索和信息更是有他自己特有的手段。
将情况大致说了一通后,胖子悄悄抬眼看了看姜忱,却发现他心思根本不在他说的身上。
胖子心里一震——不听你问个鸡毛啊!
胖子僵硬的转过头,干笑两声说:“呵呵呵……看来姜忱大佬佬没那么感兴趣。”
姜忱斜睨了他一眼缓缓开口说:“哦没有。
我在看你说的那些帖子,这些我没发现,还多谢你的提醒。
这些人应该是死者生前比较要好的好友,多加留意一下,没事我去走访调查一下。
情杀……这点还不能排除,青春小年轻们还都需要开放一点自由一点的。”
胖子大叫一声说:“啊!
大佬佬你真在听啊?!
我以为你不屑听我这讲的呢。”
邻座的封婉琴探出个脑袋抱怨道:“那么大声干什么?
他这样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说完又看向姜忱。
姜忱这时正托着腮滑动着电脑屏幕。
封婉琴继续说:“你查完陆小春的个人信息就来帮我查查死者身上的这些奇怪符号,还有监控录像!
李枫倒是被队长叫走了逃了回上班时间呢,搞得他的工作也得我先来。”
“曾法医那边呢?”
“哎呦我去…!
对对对她那边的报告结果还没给,额不然回头报告也你写?”
胖子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这样下去不得啥活都撂他身上去啊?
“得得得,封大小姐。
再给你聊一会我身上就是千斤重担万座山了。
您快转回去忙活吧。”
封婉琴悻悻地又收回了脑袋。
这时李枫也正从办公室里耷拉个脑袋出来,看样子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见李枫出来,封婉琴又是好奇又是见到救星一样的说:“回来啦,队长都和你说什么了?
有没有什么其他内部消息什么的。”
“让你失望了,没有。”
“那你回来也是正好!
我们这儿正忙着,赶紧动起来动起来,今晚又得加班了。
好多还没查。”
李枫应下后坐回座位上。
他用余光看了一眼姜忱的方向——刚还托腮看着屏幕的姜忱这时却趴在了桌子上!
不是?
他这样的消极怠工,来案发现场迟到旷工还早退,现在还摸鱼的人,比你自己强?
队长还更喜欢他的能力?!
李枫心里这样愤愤的想。
姜忱对身后射来的几道目光都置若罔闻——其实他也完全不知道他的身后发生了什么。
姜忱刚陆续翻了几条帖子还有底下的评论。
情况也确实像胖子说的那样:比如发个路边的花花草草,分享日常这类的,评论都是清一色的夸夸点赞认同的。
根本没见什么有戾气的评论。
在翻到第十二个帖子的时候……姜忱选择放弃这条线索途径。
转头趴在了桌子上闭目养神。
说起这闭目养神,也真的就只是在闭目养神。
耗费太多精力反而一无所获,不如把身体养好。
姜忱这样想着,头枕在交叠的胳膊上头转了一面。
将头转过去后,姜忱又开始思索起这起案子。
情杀的可能目前还不能排除,如果对方是情杀的情况下处理了尸体并且做了详细的计划,那这样也是合情合理的;可也像杨酲说的那样凶手如果只是冲动下杀人、情仇爱恨下杀人,那他布置的这一切,还有留下的线索和诡异符号,似乎又构不成正比……姜忱有种预感:凶手还会再次作案。
想到这里,姜忱挠挠头坐了起来,翻看着陆小春的住址信息与哪所高校,将他们记下来后离开了座位。
胖子探头喊了一声说:“大佬佬去哪?”
姜忱披着外套往外走去说:“去走访调查一下。”
胖子震惊的看看表上时间又抬头说:“妈呀,晚上九点多了,还去走访呢?”
“明天还有更多事情。”
看着姜忱离去的背影,封婉琴说:“我希望他别是乌鸦嘴最好!”
胖子连点着头,将椅子移回了位置。
走出警察局大门口,一股强风马上就扑面袭来,晚上的风与傍晚的风相比还是差距很大的。
刺骨尖锐的风刀扎在姜忱的脸上。
姜忱将高领外套又往上提了提,脖子尽可能的缩进去。
把下半张脸罩住不少后下了台阶。
警局设计的门口台阶又高又长,一边踩着楼梯下一边还要护着点被风吹起的衣服。
有些狼狈的姜忱远远地抬头就看见站在台阶下的一个人影。
那人影走来走去,手似乎也攥着他的外套领子,想将这冷风隔绝在外。
但阵阵风吹过后,明显他的脖子上戴着围巾。
姜忱感到有些心累,早知道这么冷出门也带条围巾了。
想着便有些快马加鞭的下楼梯去。
那个人影大概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抬眼望去,突然停住不动了。
姜忱没有注意到,快步走下去后就要从那人身旁越过。
那人影眼疾手快的拽住了姜忱的胳膊,一个震惊的功夫,姜忱就与那人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你谁……”话在见到那人脸庞的时候顿时愣住。
“姜警官。”
“怎么是你?”
“当然是来接姜警官下班。”
姜忱感到后脊发凉,自己好像摊上了什么坏事。
薛老板说着便搓搓小手说:“不过你们警察也真是辛苦,这么晚才下班。
外面真是冷极了!”
姜忱很想堵他一嘴:“冷还在外面站着。”
但一想会伤到面前这位……人民的心就刹住了嘴。
“不是说让你别真来吗?”
姜忱边说边挣脱开薛老板拉着的手,大踏步往前走着,又说:“我又不至于一首赖着你的账不还。”
薛老板紧跟在他的后面,故作轻松的说:“我倒不是担心这个,我担心我们经常左脚拌右脚的姜警官下班后会有什么危险,来接你而己。”
姜忱真想给他一拳让他别提这事。
“那还是让你失望了。
我并没有左脚拌右脚的再次摔进你的怀里。”
“那句话可不是抱怨,我还乐意你再美人投怀送抱呢。”
这次姜忱没有理会他,快走到警卫室的时候姜忱猛地停住了脚步,说:“我要去查案,你也要跟来吗?”
薛老板笑眯眯的看着姜忱说,听到姜忱这么说又露出一脸心疼:“这么晚了不回家还要去查案啊?”
“嗯。
所以你快……”“跟啊。
怎么不跟。”
“警察办案去,你怎么跟?”
“哦我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知道。
这样总可以了吧。”
姜忱还想再反驳一句,突然脖子间传来一阵暖意。
薛老板将他的围巾不偏不倚的给姜忱戴好系上。
姜忱有些吃惊的握住了薛老板给带围巾的手说:“干什么?”
薛老板笑眯眯的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说:“怕你冷。”
姜忱很想怒吼着说他不冷,可戴上后也确实暖了不少。
薛老板接着说:“怕手拿着给你戴上太冷了,所以给自己先捂会,捂热了给你戴也很舒服。
姜警官也别太担心我,我还戴着一个小围巾呢。”
薛老板说着指指脖子上的小围巾说。
姜忱哑然了一会,沉默不语的走了。
薛老板依旧是小步跟在后面。
姜忱突然走着走着说:“怎么还跟。”
“这次你没有再拒绝,那就是默认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到停车场,车子启动后两人坐进。
薛老板突然说:“姜警官怎么对我这个来路不明的花店老板管的这么松,过问都不过问我吗。”
“想说你自己就说了。
而且我拦你以你的架势你会不跟来吗?”
像被戳穿了心事薛老板乐呵呵的说:“那确实也不会。
我叫薛铭之,姜警官,还请你不要职务之便查我的背景。”
“我们警察没这么闲。”
“是是是。”
车子启动开出警察局,向着陆小春的住址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