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楼负一层的霉味混着盐酸挥发的刺鼻气息,陈满山踮脚去够顶层储物柜的镁条。
铁架台在地面投下蛛网般的影子,他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试剂瓶轻碰的脆响。
"这里不是初中部该来的地方。
"刘川彦的白大褂下摆扫过门框,手里捧着盛满暗红液体的锥形瓶。
陈满山注意到他今天没扣衬衫最上面那颗纽扣,锁骨凹陷处积着薄汗,在日光灯下像未化的初雪。
"王老师让我来取钠块。
"他故意把钥匙串晃得哗啦响,金属校牌却脱手滑进排水沟。
弯腰去捡时,后颈突然感受到冰凉的呼吸——刘川彦不知何时己站在他背后,正伸手去够他头顶的柜门。
陈满山僵在原地。
那人袖口掠过他耳尖,带起一阵雪松气息的涡流。
储物柜深处滚出半包受潮的氢氧化钠,铝箔包装上的骷髅头标志正对他咧嘴笑。
"知道这是什么吗?
"刘川彦的声音贴着耳廓擦过。
陈满山盯着对方腕骨凸起的弧度,突然转身夺过试剂包:"遇水释放易燃气体,需要密封保存在煤油中——学长该不会以为初中生看不懂安全标识?
"暗红色液体在锥形瓶里泛起涟漪。
刘川彦垂眼看他手背结痂的伤疤,忽然将瓶口倾斜三十度:"这是用酚酞标记的碱液流向实验,想看吗?
"未等回答,殷红酒液突然泼向空中。
陈满山下意识后退,后腰撞上实验台。
预想中的灼烧感并未降临——刘川彦左手撑着台面,右手稳稳接住坠落的烧杯。
酒红色液柱在半空划出完美抛物线,一滴未洒地落回容器。
"基本反应都控制不好的人,少碰危险品。
"那人转身时,陈满山看见他白大褂后背被汗浸湿的痕迹,像幅渐变的等高线地图。
夜风撞开未锁的窗,将月考成绩单掀到陈满山脸上。
他盯着榜首那个名字,突然抓起书包冲向天文社活动室。
钥匙插入生锈锁孔的瞬间,他听见顶楼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望远镜的目镜还带着余温。
陈满山透过观测窗,看见刘川彦正跪在露台边缘捡拾玻璃碎片。
月光把那人影子拉得很长,指尖渗出的血珠坠向三十米下的喷水池,像一串未及许愿就坠落的流星。
"要创可贴吗?
"他推开铁门时,露台的风灌满校服。
刘川彦颈侧的动脉在薄皮下突突跳动,脚边躺着摔碎的星轨观测仪,金属支架扭曲成痛苦的表情。
"滚出去。
"那人声音比月光更冷。
陈满山却蹲下身,用袖子裹住手掌去捡残骸:"这是2018年英仙座流星雨特别纪念版,赤道仪齿轮组有独特的阻尼设计。
"他指尖抚过断裂的极轴镜,"现在市面上买不到了。
"刘川彦突然掐住他手腕,结痂的伤口再次崩裂:"你以为在图书馆查点资料就能装内行?
"血腥味混着雪松香在两人之间发酵,陈满山望进对方漆黑的瞳孔:"上个月你借过《天体力学简史》,续借了三次。
"远处传来晚自习下课的***。
刘川彦松开手,任他用手帕包扎自己流血的手指。
当陈满山掏出那本总藏在书包夹层的观测笔记时,他看见那人喉结动了动:"今晚十一点二十七分,有铱星闪光。
"他们在露台等到薄云吞没猎户座腰带。
陈满山数着那人腕表秒针的震动,突然听见头顶传来丝绸撕裂般的轻响。
西南方的天幕裂开一道苍蓝伤口,铱星拖着光尾划过刘川彦的眉骨,在他虹膜上点燃转瞬即逝的星火。
"像不像钠在纯氧里燃烧的颜色?
"陈满山轻声问。
刘川彦转动赤经旋钮的手顿了顿,修复中的观测仪突然发出齿轮咬合的轻吟。
后来陈满山总在想,如果那夜没有刮东南风,如果保安的手电光再早半分钟扫到露台,或许就不会看见刘川彦把他拽进工具间的样子。
堆满旧仪器的逼仄空间里,他的后背贴着某人起伏的胸膛,鼻尖蹭到对方领口松开的线头。
"呼吸声太重了。
"刘川彦的气息钻进他耳蜗。
陈满山盯着门缝外晃动的光斑,突然发现那人的心跳声比自己更震耳欲聋。
当世界重归寂静时,工具间门后的星图日历停在十月十七日。
陈满山摸到被塞进掌心的金属片——是星轨仪上断裂的齿轮,齿尖还沾着两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