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叶尖的露水还没被晨光蒸透,陈满山单脚支着自行车停在长坡顶端。
山城的九月裹着潮气扑面而来,他扯了扯黏在后颈的校服领子,望向前方蛇形盘旋的下坡路——那里正漫起乳白色的晨雾,像天神打翻了一盅杏仁酪。
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细碎的响动,风掠过少年小麦色的手臂。
拐过第三个弯道时,陈满山忽然捏紧了车闸。
雾霭深处立着个人影。
那是个穿白衬衫的少年,正仰头望着道旁探出的石榴树。
熹微晨光穿透薄雾,在他鼻梁上折出一道冷冽的弧线。
陈满山看见他抬起手,腕骨从过长的袖口滑出来,白得像是山茶花的新蕊。
自行车铃铛"叮铃"一声惊碎了晨雾。
陈满山慌忙回神,才发现前轮己经蹭到对方书包带。
他急转车把,帆布鞋底在湿滑的石板路上擦出刺耳声响。
书包里的文具盒"哗啦"倾倒,铅笔争先恐后地滚进排水沟。
"对、对不起!
"陈满山单脚撑地,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叠在那人雪白的球鞋上。
他抬头时,恰好接住对方垂落的视线——是山涧初融的雪水,清凌凌漫过他的眉骨。
少年没说话,弯腰捡起滚落脚边的自动铅笔。
陈满山注意到他小指第二节有颗浅褐色的痣,像不小心沾上的咖啡渍。
当那截冷白的手腕递过笔时,他闻到了很淡的雪松香。
"谢..."道谢卡在喉间。
白衬衫己经转身走向雾霭深处,书包上挂着的金属校牌晃了一下,C中的烫金字在雾里闪着微光。
那天早读课陈满山总走神。
英语书扉页被他不自觉画满凌乱线条,等反应过来时,纸页上全是高挺的鼻梁和带痣的手指。
前排女生转身借橡皮时"呀"了一声:"陈大学霸在画漫画分镜?
"后来他摸清了那个身影出现的规律。
每天早晨上学,白衬衫会准时出现在邮电局家属院外的台阶顶端。
陈满山开始故意绕远路,蹬着自行车从盘山道俯冲而下,只为在某个错身而过的瞬间,捕捉那人被山风撩起的衣角。
某个不知名的雨后,水洼倒映着被晨雾稀释的朝阳,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心跳声和车铃一样清脆。
他的身影在陈满山心里反复浮现,梦中,现实中,陈满山都想遇见他。
他帅得让人入迷,冷白皮像是博物馆里陈列的釉瓷,偏生鼻梁如青玉削出般陡峭,将晨光劈成明暗两半。
眼尾坠着颗淡褐泪痣,垂眸时在睫毛投下的阴翳里若隐若现,像是工笔画师收笔时多情的一颤。
最要命的是那截脖颈,喉结随吞咽滚动的弧度像雪山脊线崩落碎玉,蓝白校服领口永远端正扣到第二颗,却总在俯身时漏出一线锁骨的寒光。
陈满山时时因他出神,钢笔尖悬在错题集上凝成墨色琥珀,科学大题里的斜面忽然长出那人瘦削的下颌线。
陈满山扯下草稿纸揉皱又展平,牛顿定律的公式缝隙里,全是雨后青石板漫开的雪松香。
他盯着窗台上晃动的光斑,突然觉得那道身影像正午被凸透镜聚焦的日光,明明灼得心脏发烫,却偏要假装只是被夏末蝉鸣吵昏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