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未央苔痕(前180年)未央宫的瓦当坠下第七片苔衣时,青女正在甄别少府送来的纪年砖。
砖侧凸起的"海内皆臣"四字间,她摸到三道浅细的划痕——那是用青铜锉刀在陶坯未干时刻的,纹路走向与阿父临终前攥紧的郢爰金齿痕分毫不差。
"此砖火候过燥。
"青女将砖片推回竹笥,袖底滑出半片残简,边缘还粘着骊山糯米浆的碎屑。
简背"岁取亩一石"的朱砂字已褪成暗红,却在砖面划痕的反光里,显出血珠渗进陶土的肌理。
少府吏的靴跟碾碎砖角时,青女看见砖芯露出的炭化麻线。
那是用楚式双股结编的,和十二岁那年从阿父坟中挖出的红麻绳残段一模一样。
她突然想起乳母临终前的絮语:"你父腰佩相邦线,脚踩六国骨,却把《耒耜经》刻进了每块秦砖。
"暮色漫过天禄阁时,青女在砖窑遗址捡到半块汉并天下瓦当。
瓦当内侧用鱼鳔胶粘着片贝壳,海纹凹处嵌着极细的铜粉——正是琅琊假玉璧上刮下的鎏金。
当她用舌尖舔舐铜粉,咸涩里混着直道石灰囊的呛味,恍惚听见阿父校正弩机时的碎语:"楚地的稻种,该播在有海腥味的土里头。
"戌初刻的更鼓惊飞鸱吻上的寒鸦,青女抱着新制的纪年砖穿过司马门。
砖面"休养生息"的隶篆间,她用指甲刻了只歪扭的雀鸟——和阿父藏在韩地陶罐底的图腾分毫不差。
守夜郎的火把扫过砖面,雀鸟阴影突然投在宫墙上,变成临淄牛车上那截断玉笄的形状。
子夜暴雨冲刷着少府工坊,青女在砖模内侧发现暗纹。
潮湿的陶土中浮出半幅舆图,蜿蜒的线条与阿父塞进地宫陶俑的施工缺陷图完全重合,终点处的红漆小点,正是祖坟埋经的陶瓮位置。
她蘸着雨水描下路线,墨迹渗进砖模缝隙,竟与二十年前直道上的车辙印严丝合缝。
鸡鸣时分,青女将烧好的纪年砖献给太后。
砖背未打磨的毛边处,她故意留了三道锉痕——那是"墨"字的秦篆写法。
当窦太后的玉指抚过砖面,青女看见她腕间玉璜的裂纹,与新郑城头捡到的双耳罐如出一辙。
"此砖可铭泗水亭长斩蛇事。
"太后的金步摇晃碎烛影,青女注意到她鬓角的白发里缠着根红麻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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