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陈家灶房的烛火在风中摇曳。
林月娘将褪色的百家衣铺在木桌上,每一块补丁都记录着一段往事。
靛蓝的粗麻来自逃荒路上冻死的货郎,染血的葛布是山洪中丧命的产妇留下的,最中央那块褪色的红绸,则裹着墨竹出生时的脐带血。
她的指尖抚过红绸边缘的裂口——昨日红菱从崖壁带回的襁褓布条,此刻正严丝合缝地嵌在其中。
月光透过窗纸,照见布帛夹层里暗藏的蛇形纹路,那些扭曲的符文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靛蓝色。
院里的老柿树突然沙沙作响。
陈守根独眼暴睁,手中的蛇骨刻刀在桃木人偶上划出深痕。
人偶脖颈处缠着的木雕小蛇突然"咔"地裂开,露出中空腹腔里藏着的一粒桑种——正是周家桑园特产的靛蓝蚕种。
"巽位生变......"老人瘸着腿扑向罗盘,磁针正疯狂旋转,最终指向红菱的卧房。
檐下的艾草绳无风自燃,青烟在空中凝成个"囚"字。
红菱在噩梦中挣扎。
她梦见自己被困在蚕茧里,无数靛蓝色的蚕虫啃噬着她的皮肤。
最可怕的是,每只蚕背上都烙着铜秤砣的印记,吐出的丝线缠成契约上的文字。
当她撕开茧壁时,发现茧外站着颈挂铜秤的赵三,秤钩上悬着墨竹的算草纸。
"阿姐!
"墨竹的惊叫将她拽出梦境。
男孩脸色惨白地举着砚台,里面的墨汁竟凝成周家管家的脸,秤砣状的嘴一张一合:"交出来......"寅时的梆子声惊醒了药铺地窖里的青松。
他盯着从账册里爬出的靛蓝蚕虫,这些虫子正在啃食记载"瘟疫常备药"的纸页。
最骇人的是,每条虫腹都泛着铜锈色,爬过之处留下"周"字形状的黏液。
当他的铜秤压死最后一条蚕虫时,秤盘突然倾斜——死虫尸体竟比活虫重了三倍。
晨雾弥漫的田埂上,陈大山的锄头撞到了硬物。
陶瓮出土的瞬间,封口的蛇皮应声而裂。
瓮里堆满发黑的稻谷,谷粒上刻着细小的秤砣图案。
谷堆顶端的木偶穿着锦袍,心口钉着的七根银针,针尾都缀着蚕茧雕成的铜钱。
大山的手剧烈颤抖。
二十年前山洪前夕,村里共挖出七口这样的陶瓮......午时的烈日下,月娘终于拼齐了百家衣的最后一块。
当红绸补丁归位的刹那,所有缝线突然渗出靛蓝色汁液。
布帛夹层里滑出一张人皮纸,上面用血绘着青石溪的水脉图。
在图卷角落,一个带"周"字指纹的掌印,正死死压着旋涡状的龙眼位置。
"这是......"红菱的尖叫从院外传来。
少女举着块界碑碎片冲进来,上面刻着与百家衣相同的蛇形符文:"周家桑园每块界碑下......都埋着这样的陶瓮!
"陈守根的独眼在听到"七口陶瓮"时骤然充血。
老人扑向堂屋的祖传木箱,从底层抓出把生锈的钥匙——那是开启祠堂地窖的"鲁班钥",钥匙齿痕恰似北斗七星的排列。
申时的阴影笼罩祠堂时,周府的家丁撞开了陈家篱门。
赵三脖颈的铜秤砣叮当作响,秤钩上晃荡着墨竹昨日遗失的算草纸:"奉县尊令,收缴邪衣!
"当他的手指即将碰到百家衣时,最老的那条靛蓝蚕虫突然破茧而出。
虫身在空中爆裂,汁液喷在赵三脸上,蚀出个鲜血淋漓的"囚"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