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棠离开后的第三周，陈烨在公司晕倒了。
那是一个普通的周三下午，他正在和团队讨论服务器架构优化方案。
前一秒还在指着白板上的流程图解释负载均衡策略，下一秒世界就突然倾斜，黑暗笼罩了他的视野。
"陈工！
陈工！
"同事们惊慌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在医院醒来的时，医生告诉他这是过度劳累导致的短暂性缺血。
"你的身体在***，年轻人。
"头发花白的老医生推了推眼镜，"心电图显示你有轻微的心律不齐，血压也偏高。
才28岁，不应该这样。
"陈烨盯着病房苍白的天花板，想起唐棠曾经无数次提醒他注意休息的画面。
她会在他连续工作十小时后强行合上他的笔记本电脑，会在他忘记吃饭时把外卖送到公司，会在凌晨两点发现他还在写代码时故意把路由器关掉...而现在，再没有人做这些事了。
出院后，陈烨请了工作以来的第一次长假。
人力资源部的Lisa惊讶得瞪大了眼睛："陈总监，你确定要一次性休完所有年假？
十五天呢。
""确定。
"陈烨平静地说，在请假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回到空荡荡的公寓，陈烨开始整理唐棠留下的东西。
她的画具都带走了，但书架上有几本她钟爱的画册，衣柜里还挂着两件她忘记拿走的毛衣。
陈烨拿起一件淡紫色的毛衣，上面还残留着唐棠常用的那款茉莉花香水的味道。
他在唐棠工作台的抽屉里发现了一个牛皮纸信封，里面装着一沓画稿。
最上面一张是两个木偶人站在雨中，一个撑着伞，另一个任由雨水打湿身体。
陈烨突然想起那是去年夏天的一个傍晚，他们因为要不要带伞出门而争执，最后他固执地淋雨回家，结果发了三天高烧。
翻到第二张，画的是两个木偶人坐在餐桌两端，中间摆着一个生日蛋糕，但蜡烛己经熄灭了。
陈烨的胸口一阵刺痛——那是他忘记唐棠生日的第二天，尽管后来补送了礼物，但唐棠眼中的失望怎么也抹不去。
每一张画都记录着他们关系中的一次裂痕，那些他当时认为无关紧要的小事，如今看来都是通往麻木的台阶。
陈烨一张一张地翻看，仿佛在阅读一部关于爱情如何死亡的编年史。
最后一张画的背面写着一行小字："爱不是突然消失的，它是被一千个无所谓的瞬间杀死的。
"陈烨把画稿放回信封，突然注意到抽屉深处还有一个黑色的小笔记本。
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陈烨的100件小事"，下面列着密密麻麻的条目："1. 喝咖啡不加糖，但会加一点盐2. 紧张时会不自觉地用右手转左手无名指的戒指3. 最喜欢的水果是芒果，但吃了会轻微过敏4. 做梦说梦话时用的是家乡方言..."整整一百条，记录着他自己都不曾注意过的习惯和细节。
笔记本的最后几页是空白的，只在页眉处写着"待补充"。
陈烨合上笔记本，感到一阵眩晕。
他走到浴室，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苍白的脸色，下巴上没刮干净的胡茬，眼睛下方明显的黑眼圈。
这个陌生的男人是谁？
那个会为唐棠设计寻宝游戏的陈烨去哪了？
他拿出手机，点开与唐棠的聊天窗口。
上一次对话停留在三周前，唐棠发来一条"记得吃晚饭"，他没有回复。
手指悬停在屏幕上方许久，最终还是没有打出一个字。
第二天，陈烨去了唐棠常提起的那家美术馆。
正在展出的是北欧当代艺术展，唐棠曾说很想来看。
他站在一幅巨大的抽象画前，试图理解那些狂乱的笔触和色彩，却只感到困惑和孤独。
"这幅画叫《沟通的裂缝》。
"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
陈烨转头，看见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约莫二十出头，胸前挂着实习生的牌子。
"艺术家试图表现人与人之间那些无法跨越的理解鸿沟。
"女孩继续解释，"你看这些黑色线条，代表着语言，但它们彼此交错却从不真正连接。
"陈烨盯着那些黑色线条，突然觉得它们像极了唐棠画中操控木偶的线。
"谢谢解释。
"他低声说，转身离开。
走出美术馆时，天空飘起了细雨。
陈烨没有带伞，就像去年夏天那次一样。
但他这次没有跑，而是慢慢走在雨中，任由雨水打湿衣服和头发。
路过一家书店时，橱窗里摆着最新一期的艺术杂志，封面赫然是唐棠的《木偶人》系列插画。
陈烨走进书店，买下了那本杂志。
在咖啡区坐下后，他翻到专访唐棠的那一页。
文章旁边配着一张唐棠的照片，她穿着熟悉的蓝色连衣裙，站在画架前微笑，但眼睛里己经没有了他熟悉的光芒。
"...这个系列的创作源于我对现代人情感状态的观察。
"文章引述唐棠的话，"我们越来越擅长伪装，越来越习惯麻木，最后连真实的自己都找不到了。
"陈烨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上唐棠的脸。
杂志上的她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就像他们最后一次争吵时那样。
雨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照进咖啡馆。
陈烨合上杂志，做了一个决定。
他回到公寓，从衣柜深处找出一个盒子，里面装着这两年他准备送却因为各种原因没送出去的礼物：一条唐棠喜欢的丝巾，一对星空主题的耳环，一本***版的画册...每一件都附着一张卡片，上面写着简短的祝福，但日期都己过去很久。
陈烨把这些礼物连同唐棠的笔记本一起打包，叫了快递。
在收件人地址栏，他犹豫了很久，最终填了唐棠工作室的地址。
在备注里他只写了一句话："对不起，我找回了感觉。
"包裹寄出后的第三天，陈烨的手机响了。
屏幕上显示着一个久违的名字。
他的手微微发抖，几乎拿不稳手机。
"喂？
"他按下接听键，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唐棠的声音："我收到你的包裹了。
""嗯。
"陈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笨拙地回应。
"那本画册...我找了好久。
"唐棠的声音有些颤抖，"谢谢你记得。
"窗外的梧桐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陈烨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得仿佛能被电话那头听见。
"唐棠，我...""我也留了一些东西在你那里。
"唐棠打断他，"在书架最上层，有一个蓝色文件夹。
"通话结束后，陈烨立刻去找那个文件夹。
里面是唐棠未发表的新作品，标题是《当木偶人醒来》。
画中，两个木偶人身上的木头开始剥落，露出里面鲜活的肌肤；他们的眼睛不再空洞，而是流下了真实的泪水；那些操控线不是被剪断的，而是被他们自己挣脱的。
最后一页是一张未完成的素描，画的是两个模糊的人影面对面站着，中间留着一片空白。
页脚处写着一行小字："也许，还能重新开始？
"陈烨拿起铅笔，在那片空白处轻轻画了一个问号。
然后他拍下照片，发给了唐棠。
一分钟后，手机震动了一下。
唐棠回复了一个句号。
接着又是一条消息："明天下午三点，老地方咖啡馆？
"陈烨看着屏幕，感觉有什么温暖的东西在胸口化开。
他慢慢输入回复："好。
"窗外，初秋的阳光正好，一片梧桐叶轻轻落在窗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