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军驻防营中，方桓打了个喷嚏。
他今年二十二岁，生的一副剑眉星目，轮廓分明。
若是读上几年儒生书，再得个功名，现在也会是京中不少女子倾慕的对象，只可惜他十西岁从军，难免添得几分风霜。
常年曝晒的肤色偏深，眉骨处一道浅疤斜斜没入鬓角，衬得眼神愈发锐利。
薄唇习惯性抿着，平日只端副冷峻模样。
晨操结束，方垣正用布巾擦着额头的汗珠，就看见方石头风风火火地从马厩方向跑来，靴子上还沾着新鲜的泥点子。
“大哥！
我回来了！”
方石头气喘吁吁地站定，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这是我从京城给您带的...”“等等，”方垣皱眉打断，“你什么时候去的京城？”
“就前天告假那次啊。”
方石头眨巴着眼睛，“我说我娘生病了要回家看看...”方垣一把揪住他的耳朵：“跟谁学的撒谎！
你娘不是在岭南吗？”
“疼疼疼！”
方石头踮着脚求饶，“我这不是...听说京城新开了家道观特别灵...”时长温正好路过，闻言凑了过来：“就是那个青岚观？
我妹子来信说，京城的小姐们都疯了似的往那儿跑。”
方垣松开手，无奈地摇头。
他这个小跟班什么都好，就是总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方石头揉着耳朵，献宝似的打开油纸包，里面是一张朱砂绘制的符咒。
“这可是蓝道长亲手画的平安符！
我排了整整两个时辰的队才求到的！”
方垣接过符咒随手看了看，正要往怀里塞，突然注意到背面似乎有字。
但还没等他细看，营区突然响起急促的号角声。
“紧急***！”
传令兵飞奔而过，“兵部来人查验军械！”
方垣立刻把符咒塞给方石头：“先收着。”
转身就往主帐跑去。
方石头手忙脚乱地把符咒塞进自己贴身的荷包，小跑着跟上。
主帐前，兵部侍郎李大人正冷着脸翻看账簿。
方垣注意到他身后站着个面生的年轻文官，正用探究的目光打量着营区。
“方副将，”李侍郎合上账簿，“你们营的弓弩损耗率比上月又高了三分。”
“回大人，”方垣抱拳，“现有弓弦多是去年换的，己经...”“够了。”
李侍郎抬手打断，“南疆战事吃紧，兵部决定调你们营一半的弩机去镇南军。”
帐中众将哗然。
时长温忍不住出声：“那我们用什么？
现在配发的腰刀都...”“住口！”
方垣厉声喝止，转向李侍郎时己经恢复平静，“下官遵命。
不过能否请大人宽限三日？
我们需要时间整理装备。”
李侍郎沉吟片刻，目光扫过方垣腰间的佩刀——那是去年皇上亲赐的御刀。
他微微颔首：“就三日。
对了，”他指了指身后的年轻文官，“这是新任军械主事温玉，温尚书的侄子。
今后由他负责你们营的军械调配。”
方垣心头一凛。
工部尚书温国凯是朝中有名的贪官，如今把他侄子安插到兵部...待兵部的人离开，方垣立即召集亲信商议。
方石头趁机凑过来：“大哥，那个温主事一首盯着您看，该不会是...”“少胡思乱想。”
方垣揉了揉太阳穴，“去查查这个温玉的底细。
对了，你那张符...”“在这呢！”
方石头献宝似的掏出符咒，“要不您还是带着？
听说那个蓝道长...”方垣无奈地接过符咒，随手塞进袖袋：“行了，去干活吧。”
他没注意到，不远处的温玉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幕，目光在符上一扫而过。
京城，工部衙门。
温国凯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捏着一份奏折，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己经是本月第三封弹劾他的折子了——清流们骂他“媚上欺下”“劳民伤财”，连带着皇帝修宫殿的事也被说成是“奢靡误国”。
“这群酸儒……”温国凯咬牙切齿地揉着太阳穴，“修个宫殿怎么了？
陛下励精图治这么多年，还不能享受享受？”
可话虽如此，他心里也发虚。
皇帝虽然宠信他，但若朝野舆论闹大了，难保不会拿他开刀。
他得想个办法，让修宫殿这事变得“名正言顺”才行。
正愁眉不展时，师爷凑过来低声道：“老爷，不如请些高道真人来，就说修宫殿是为了‘镇国运兴龙脉’？
那些读书人最信这个，道士们一说，他们就没话说了。”
温国凯眼睛一亮。
“妙啊！”
他一拍大腿，“去，把京城里有名的道长都请来，尤其是最近名声最盛的那个……青岚观的，叫什么来着？”
“蓝道成。”
师爷提醒道，“听说他画的符极灵，京中贵女们抢着求。”
“管他灵不灵！”
温国凯不耐烦地挥手，“只要他能说几句‘顺应天意’‘国运昌隆’，把修宫殿的事圆过去就行！”
青岚观内蓝道成正坐在静室中煮茶，茶香袅袅，衬得他眉目愈发清雅。
大弟子蓝初鸿站在一旁，手里捧着一份烫金请帖，眉头微蹙。
“师父，工部来帖，邀您明日入宫论道。”
蓝道成接过帖子，指尖在工部的大印上轻轻摩挲，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论道？”
他淡淡一笑，“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蓝初鸿低声道：“弟子听闻，温尚书近来因修宫殿一事被清流弹劾，此次邀您入宫，恐怕是想借道门之口，为修宫殿正名。”
蓝道成垂眸，茶汤映出他沉静的眉眼。
“师父，我们要去吗？”
蓝初鸿问。
蓝道成合上请帖，轻轻搁在案上。
“去。”
他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既然朝廷相邀，道门自当应命。”
蓝初鸿欲言又止。
他知道师父一向不喜掺和朝堂之事，但此次若拒绝，恐怕会得罪工部；若去了，又难免被清流非议。
蓝道成似乎看出他的顾虑，微微一笑：“初鸿，明日你随我一同入宫。”
蓝初鸿一怔，随即郑重行礼：“弟子遵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