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的陌生感褪去了。
苏衍却感觉那冰冷的审视感烙印在了自己的骨头里。
一夜未眠带来的疲惫被一种更深沉的恐惧所取代。
他的生活节奏彻底乱了套。
白天守着冷清的花店,心思却全在那株诡异盛放的奇花上。
夜晚则被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反复折磨。
这一次,记忆碎片不再模糊不清。
它们变得异常清晰,带着强烈的感官冲击。
他“看到”自己站在一条阴暗潮湿的小巷。
对面是一个穿着黑色皮夹克的男人,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
一个沉甸甸的黑色手提箱被递了过来。
“货没问题吧。”
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那是“他”在说话。
“放心,老规矩。”
刀疤脸男人咧嘴一笑,露出泛黄的牙齿。
画面陡然切换。
奢华的房间内,水晶吊灯的光芒刺眼。
一个穿着丝绸睡袍的女人尖叫着将一个玻璃杯砸向“他”。
“你骗我。
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闭嘴。”
“他”的声音冷酷无情,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玻璃碎片溅落在光洁的地板上。
又一个瞬间。
是雨夜。
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
“他”在狭窄的街道上疯狂奔跑。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模糊的叫喊。
心脏剧烈跳动,几乎要冲破胸膛。
每一次“体验”都如同亲身经历。
那些情绪——交易时的冷漠、争吵时的暴戾、逃亡时的惊恐——都真实得可怕。
苏衍猛地从恍惚中惊醒,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冲到桌前,抓起一支笔,颤抖着在一张空白的纸上写着什么。
他想把这些记忆记录下来,试图理清头绪。
“深夜…码头…交易…”“红裙女人…争吵…背叛…”“雨夜…追杀…逃亡…”他写下的字迹潦草而混乱。
越写,心头的寒意越重。
这些经历,与他苏衍二十多年平淡无奇的人生,没有半分交集。
他只是一个守着父母留下的小花店,勉强糊口的普通人。
这些刀光剑影、惊心动魄的片段,到底属于谁。
纸上的文字,仿佛在嘲笑他过去的安稳。
更让他不安的是那株奇花。
自从那个神秘女人来过之后,这花仿佛有了某种奇异的魔力。
吸引来的不再是寻常买花的顾客。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盯着那花看了足足半个小时。
“小伙子,这花…不一般啊。”
男人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试探。
“如果你愿意出让,价钱好商量。”
他报出的数字,足够苏衍把这个小花店盘下来再开一家。
苏衍拒绝了。
他隐隐觉得,这花是解开一切谜团的关键,不能轻易脱手。
还有一个穿着破旧道袍的老头,围着花盆转了几圈,嘴里念念有词。
“孽缘…孽缘啊…”老头摇着头,叹着气走了。
最诡异的事情发生在下午。
邻居家那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淘气,趁大人不注意跑进了店里。
小家伙好奇地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摸了一下那朵妖冶的花瓣。
苏衍刚想阻止,己经来不及了。
小男孩猛地缩回手,愣在了原地。
下一秒,他抬起头,原本天真无邪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与年龄极不相符的阴鸷和老成。
“呵,找到你了。”
小男孩用一种完全陌生的、沙哑低沉的成年男人语调说道。
苏衍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声音,像极了他在记忆碎片里听到的那个“他”的声音。
小男孩的妈妈匆匆跑进来,拉走了还在发愣的孩子。
苏衍呆立原地,手脚冰凉。
这花…真的能传递记忆。
甚至,可能不止是记忆。
难道是…意识。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
傍晚时分,花店快要打烊。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冲了进来,脸色苍白,眼神涣散。
他径首走到那株奇花面前,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
“还给我…”男人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绝望。
“把我的人生还给我…”话音未落,他身体一软,首挺挺地倒了下去。
苏衍吓了一跳,赶紧打了急救电话。
救护车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
花店里只剩下苏衍一人,还有那株在暮色中显得愈发诡异的奇花。
恐惧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这花太危险了。
必须毁掉它。
他冲到后院,拿起一把沉重的铁铲,朝着花盆狠狠砸去。
“砰。”
花盆纹丝不动。
他又试着用剪刀去剪花茎。
那看似脆弱的花茎,却坚韧得如同钢铁,剪刀口都卷刃了。
他尝试拔出整株花。
那花的根系仿佛与整片大地都连接在了一起,无论他怎么用力,都无法撼动分毫。
这花,根本无法被常规手段损毁。
夜。
苏衍躺在床上,双眼圆睁。
他不敢睡。
他怕再次陷入那些不属于他的记忆深渊。
但疲惫最终还是战胜了恐惧。
意识模糊的刹那,一个更加清晰、更加 terrifying 的画面涌入脑海。
冰冷刺骨的水。
窒息感。
“他”在水中拼命挣扎,手脚并用,却感觉身体不断下沉。
水面上方,似乎有人影晃动。
绝望和濒死的恐惧感,如同实体般扼住了苏衍的喉咙。
他猛地坐起身,大口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浸透。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被动地承受,只会被这诡异的记忆彻底吞噬。
他必须主动出击。
搞清楚这花的来历。
搞清楚这些记忆的主人是谁。
搞清楚那个留下名片的神秘女人到底知道些什么。
黑暗中,苏衍的眼神变得锐利而坚定。
他要调查。
系统性地调查这一切。
就在他下定决心的瞬间。
一阵夜风吹过,窗外的墙根处,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低语。
那声音仿佛贴着地面传来,阴冷而模糊。
“他…在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