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萦跪坐在史阁偏殿的桐木地板上,掌心贴着伪造的户籍文书。
文书上"解萦"二字正渗出细密的血珠,将青檀纸洇出妖异的纹路。
"解姑娘这路引,怕是经不起推敲。
"山羊须的胖审查官抖着文书冷笑,鼻毛几乎要戳到谢萦额前。
他腰间铜秤叮当作响——那是史阁特制的"等价秤",秤盘上沾着陈年血渍。
"西北商路三月前就封了,您这通关文牒倒是新鲜。
"他肥厚的手指按在朱砂印上,突然压低声音:"二十两雪花银,老夫便当没瞧见这茬。
"谢萦垂眸盯着秤杆上蠕动的刻痕。
那些看似装饰的云纹实则是微缩的《山河志》片段,此刻正浮现出"景和三载,谢氏女殁"的字样。
前世她就是死在这天煞的秤砣下。
"大人说笑了。
"她褪下翡翠镯子推过去,"小女子听闻史阁最重规矩,怎敢......""规矩?
"审查官突然暴起,秤砣砸碎茶盏,"你当老夫不认得谢家庶女的胎记?
"碎瓷片飞溅的刹那,谢萦腕间胎记骤然发烫。
她看到审查官的眼白被墨色吞噬,铜秤化作毒蛇缠上脖颈。
文书上的血珠腾空而起,凝成"谢"字砸向秤盘。
"等价律第一条!
"墨化的审查官嘶吼,"篡史者当以命偿!
"铜秤突然暴涨数倍,秤钩刺入谢萦肩头。
她嗅到血肉灼烧的焦糊味,却死死攥住文书不放——那上面有裴昀用血墨写的暗纹,此刻正在皮下灼烧。
"用这个抵。
"清冷的男声自梁上传来。
谢萦仰头看见竹青色衣角翻飞,裴昀倒悬而下,指尖挑着对嵌东珠的耳坠。
正是前世毒杀她的凶器。
审查官发出夜枭般的怪笑:"区区庶女耳坠也想......"话未说完突然噎住——耳坠在秤盘上滚动的瞬间,东珠裂开露出里面的金丸,赫然刻着皇后私印。
铜秤发出不堪重负的***。
裴昀揽住谢萦的腰跃上横梁,下方秤盘己燃起幽蓝鬼火。
耳坠在火中扭曲成凤鸟形状,秤杆浮现出血字:”篡史三律“一曰载体律:仅可篡《山河志》所载之事二曰等价律:篡改需献祭等值锚点三曰遗忘律:篡史者必失相关记忆"看仔细了。
"裴昀突然咬破她指尖,将血珠弹向燃烧的耳坠。
谢萦痛呼未出,就见血珠在空中分裂成三枚符文,正是昨夜他在窗棂写的警告。
审查官的身体正在融化。
他最后挣扎着指向裴昀:"你竟敢教她......"话音未落便坍缩成墨团,被裴昀袖中甩出的血墨吞噬。
"第三条是谎言。
"裴昀摩挲着腰间玉牌,"他们不敢***正的代价。
"偏殿突然剧烈震颤。
谢萦扶住立柱时摸到粘稠的墨汁,那些雕花木纹正在扭曲成《山河志》的文字。
裴昀扯下蒙眼白绸缠住她手腕,绸缎触及时竟发出金铁交鸣声。
"闭眼数七下。
""什么?
""五、西......"谢萦在颠倒的视野中看到裴昀的指尖开始透明化。
当数到"二"时,整座偏殿轰然坍塌,所有木质结构都化作墨色枷锁扑来。
最后一声"一"消散在风里时,她坠入个泛着松香的怀抱。
再睁眼己置身祠堂废墟。
裴昀半跪在焦土中,右手小指完全消失,断口处漂浮着血墨凝成的篆字。
"载体律的代价。
"他任由谢萦抓住残手,"每用一次血墨,就少截指骨。
"月光穿透他透明的指节,在地上投出扭曲的影。
谢萦突然发现那些影子组成西个字:速离谢府。
更鼓声自街巷传来时,谢萦正盯着妆奁里的耳坠。
本该消失的东珠耳坠完好无损地躺着,只是金丸内的皇后私印变成了"癸卯西九"的烙印——与她腕间胎记相同。
"小姐!
大小姐投井了!
"侍女尖叫划破夜空。
谢萦攥着耳坠冲向西院,看到井沿卡着片竹青色衣角。
嫡姐谢蓉的尸首捞上来时,左手死死攥着卷《女诫》,扉页赫然是她模仿裴昀笔迹写的"解"字。
裴昀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等价律的精髓,在于置换。
"井水突然沸腾,谢蓉手中的《女诫》浮起血字:”谢氏嫡女殁于景和三载腊月初七“。
而本该死去的谢萦袖中,路引文书正渗出墨汁,缓缓浮现出"解萦"的官印。
寅时的梆子敲响时,谢萦在祠堂废墟里捡到半片焦糊的文书。
裴昀的血墨在残页上勾勒出地图,终点标着蜕骨池的位置。
池水倒影中,她看见自己额间朱砂痣正在褪色。
"用耳坠换生机,用指骨换时间。
"裴昀的留音从燃烧的残页里传出。
当最后一点火星熄灭时,谢萦发现嫡姐的耳坠少了一只。
而祠堂供桌上,不知何时多了枚刻着鸱吻的玉戒——正牢牢套在那具未来尸骨的指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