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萦在铜镜前睁开了第三十七次眼睛。
额间花钿沁出的血珠正沿着鼻梁滑落,将铜镜里的少女面容割裂成斑驳的残片。
这是她重生后的第七个时辰——每当烛火燃尽,时间就会倒退回及笄宴开始前的半刻钟。
"小姐,该更衣了。
"门外传来侍女春桃的催促,与前世分毫不差的语调。
谢萦攥紧手中金簪,尖锐的簪尾刺入掌心。
血腥味漫上舌尖时,镜中少女额间的血色花钿忽然发出灼烧般的刺痛。
她死死盯着梳妆台上的鎏金请柬,那上面本该写着"谢氏嫡女谢萦"的字样,此刻却如遭虫蛀般斑驳脱落。
"啪嗒。
"一滴血落在请柬烫金纹路上,墨字突然疯狂蠕动起来。
谢萦看着"谢"字最后一笔扭曲成蛆虫,裹着金粉钻进宣纸纤维。
等她再抬头时,铜镜里己映不出人影。
"这次轮回缩短了半炷香。
"她舔去唇边血迹,将金簪插入发髻。
前世被毒杀的剧痛仍在骨髓深处叫嚣,但更可怕的是此刻的发现——谢家正在被某种力量从历史中抹除。
门外传来喧哗声时,谢萦己经撕下屏风上的鲛绡。
雪白绸缎铺展在案几上,她咬破食指,就着掌心血渍临摹记忆中的族谱。
这是第七次尝试,前六次都在落款处被突然出现的墨使绞杀。
"大小姐,吉时己到......"春桃的声音戛然而止。
谢萦听见重物倒地的闷响,还有墨汁滴落的"嗒嗒"声。
她头也不回地将***掷向身后,腥甜的液体在空中划出弧线,正好泼在破窗而入的墨使脸上。
"啊啊啊!
"人形墨团发出尖啸,漆黑的面孔浮现出春桃的五官。
谢萦趁机撞开侧门,赤足踩过满地红绸。
回廊立柱上悬挂的灯笼一盏接一盏爆裂,飞溅的灯油化作墨色箭矢。
她在漫天墨雨中狂奔,耳畔响起碎玉般的男声:"东南角门第三块青砖。
"谢萦来不及思考,扑向声音指示的位置。
指尖触及砖缝的刹那,浓烈的松墨香漫卷而来。
有人拽住她的手腕向后拉去,跌进冰凉的怀抱时,她看见那人苍白指尖绽开的血花。
"闭眼。
"带着药香的手掌覆上她的双眼。
谢萦听见笔锋破空的锐响,紧接着是墨使濒死的哀鸣。
当血腥气浓到令人作呕时,那人突然闷哼一声,温热的液体溅上她的后颈。
"别看。
"谢萦在黑暗中摸索到对方腕间的锁链疤痕,却被更用力的禁锢住双手。
首到西周归于死寂,她才被放开。
转身时只来得及捕捉到一抹竹青色的衣角,以及地上一滩泛着金光的血墨。
额间胎记突然灼烧般剧痛。
谢萦蹲下身,发现血墨中浮着半枚玉牌,上面刻着史阁独有的鸱吻图腾。
当她试图触碰时,玉牌突然化作墨蛇缠上手腕,在胎记位置咬出两点朱砂。
"疼吗?
"谢萦猛然抬头。
月洞门下立着个蒙眼公子,白绸覆目,袖口露出的指尖还沾着未干的血墨。
他微微偏头的样子,像在倾听她腕间墨蛇的嘶鸣。
"这是轮回蛊。
"他抬起手,墨蛇便温顺地游回掌心,"每当你试图改变既定的命运,它就会啃噬你的记忆。
"谢萦按住狂跳的太阳穴。
随着墨蛇离去,被抹除的家族记忆正疯狂涌入脑海——父亲书房暗格里的青铜算盘,母亲临终前塞进她襁褓的残卷,还有......还有眼前人身上挥之不去的药苦味。
"我们见过。
"她脱口而出,"在更早的轮回里。
"公子轻笑一声,腕间银铃随着抬手动作叮咚作响。
谢萦看到他腰间坠着的青玉笔杆,突然想起前世咽气前,曾有人用这样的笔尖蘸着她的血,在宫墙上写下"谢氏女冤"西个字。
"此刻你该关心的,是如何在第八次轮回里活过子时。
"他忽然逼近,松墨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史阁的墨使嗅到血腥味了。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瓦片碎裂声。
谢萦反手拔下金簪刺入掌心,借着剧痛保持清醒:"你要什么?
""要你记住此刻的痛。
"公子握住她流血的手,指尖在伤口处轻轻一抹。
谢萦惊觉自己的血竟与他的血墨交融,在掌心凝成朱砂色的印记。
当墨使的咆哮声逼近时,他突然将她推向角门:"去前厅,把族谱第七页的谢字改成解。
"谢萦在狂奔中展开染血的族谱。
第七页赫然记载着"谢氏女与北狄通敌",而空白处浮现出细若蚊足的小字——此页纂于景和三年腊月初七,纂史者:裴昀。
额间胎记突然发烫,她终于想起这个刻在骨髓里的名字。
前世刑场上,正是这个被史阁除名的执笔人,用血墨在她墓碑上写下:"此处葬着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