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9月,江省北部煤矿技术学校迎来建校后第一批学生。
十六岁的陆建国背着父亲用泡桐木打的箱子,在煤矸石铺就的操场上数着第27块补丁的帆布鞋。
箱子里装着母亲连夜烙的十二张杂面饼,用油纸包着压在蓝布校服底下。
"同学,要帮忙吗?
"清脆的女声惊得他差点摔了搪瓷缸。
回头看见扎麻花辫的姑娘,白底碎花衬衫被秋风吹得贴在身上,露出腰间半截红头绳。
"我...我自己能行。
"陆建国耳尖发烫,箱子突然变得千斤重。
远处教导主任的哨声刺破晨雾,梧桐树下的报到处排起歪歪扭扭的长队。
宿舍是红砖砌的筒子楼,八人间的铁架子床还泛着桐油味。
靠窗下铺躺着个穿海魂衫的少年,枕边收音机正放《年轻的朋友来相会》。
见陆建国进来,少年鲤鱼打挺坐起来:"李大勇,鹤岗矿工子弟,以后咱就是兄弟!
"暮色西合时,走廊尽头的洗漱间蒸汽缭绕。
陆建国攥着新领的肥皂不知所措,身后突然爆发出哄笑。
光着膀子的男生们推搡着冲进来,水花溅在石灰墙上,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
早操铃响前半小时,陆建国己经蹲在煤渣跑道旁背元素周期表。
晨雾里飘来食堂蒸馒头的碱味,混着远处洗煤厂特有的硫磺气息。
忽然听见梧桐树后有翻书声,走近看见陈爱红捧着本《普希金诗选》,晨露打湿了她鬓角的碎发。
"你也喜欢诗?
"她抬头时,书页间滑落半片枫叶。
陆建国慌忙后退,踩断的枯枝在寂静中格外清脆。
教导主任的铜哨恰在此时响起,他转身跑向操场,没看见少女把枫叶夹回书里的动作。
第一次班会选举,班主任老周用粉笔在黑板上画正字。
陆建国以全票当选班长时,手心攥着的钢笔帽硌出月牙印。
陈爱红站起来说"我推荐自己当文艺委员",马尾辫甩出的弧线定格在秋日阳光里。
晚自习后,李大勇神秘兮兮摸出个铝饭盒:"尝尝真正的鹤岗红肠!
"油纸包着的吃食在八个人手里传了一圈,最后回到陆建国手里还剩小半截。
上铺的王建军忽然抽泣,说他娘从没给准备过这么好的吃食。
陆建国把剩下的红肠递到王建军手里,轻声说:“吃吧,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有啥都一起。”
王建军抹了把泪,接过红肠咬了一口,哽咽着说:“谢谢大家。”
陆建国看着大家,清了清嗓子,“咱们能聚到一块就是缘分,我陆建国没啥大本事,但我保证,以后有我一口吃的,就有大家一口。
咱们一起努力,把咱这个班变得更好。”
大家听了他的话,纷纷点头,李大勇拍着胸脯说:“班长说得对,以后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食堂窗口的铁栅栏结着油垢,陆建国捏着牛皮纸封面的粮票本,闻到萝卜汤里飘着的荤腥气。
陈爱红排在前面,蓝布书包带子勒出衬衫褶皱,她正用铅笔在掌心计算着什么。
"三两饭票换五斤煤票?
"窗口阿姨的嗓门震得铁勺哐当响。
排在后面的李大勇突然嗤笑:"傻子才换,咱矿上子弟每月多五斤细粮呢。
"这话让队伍里的农村学生都低了头。
陆建国领到属于班长的粮票时,手指拂过淡绿色票据上的齿轮麦穗图案。
二十五斤定额里,有六斤是难得的白面票,他想起离家时弟弟扒着门框咽口水的模样。